许久之后,昭帝脸上骇人的神色才慢慢的平息尽,站了起来,夏守忠拿捏的问道:“皇上,要不要叫侍卫。”
朝云宫是昭帝明令封锁的宫殿,本该无任何人接近。可是那如诉如泣的萧声,在这样的夜晚空旷的地方显得格外的诡异,让人忍不住身后起一层鸡皮疙瘩。
昭帝摇摇头,一双眼睛中流露出的神色让夏守忠看不透,昭帝说道:“算了,就不要让人去打扰他了……”
这样就走了?夏守忠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反应却是极快的,连忙在前面为昭帝引路。
二人走之后,在那屋檐飞角上一个拿着萧的青衣人冷冷的看着那明黄色远去的背影。借着远处的灯辉摇曳,可见此人眉眼深邃俊朗,只是青丝中夹杂的白发,显示出他已经不年轻了。
那人似乎是想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嘴角勾起了一抹戏谑的笑容,将手中的碧玉萧别在腰间,淡淡说道:“还是无法面对么……”
眼神中,却流露出无限的回忆与怀念。
朝云宫那朱红色的宫门如同一只噬人的妖兽,昭帝几乎是以逃离的姿态快速的走了出去。
“皇上,我们回去吗?”夏守忠见昭帝这般失态,连忙的跟上问道。
昭帝的脚步顿了顿,说道:“不回去,去母后那里……”
慈宁宫?已经多少年昭帝都没有去过慈宁宫了,纵然惊讶,夏守忠只得是跟上。却见昭帝快步走了几步之后,蓦然间忽然顿住了脚步,说道:“母后今日想必是不想看到朕的。”
却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那是——歆羽夫人的琉璃宫。
这些时日越国遗民举兵起事,朝中不少的大臣们纷纷上言约当年若非是圣上一时心软留下越国数十万遗民,就不会有今日越国之祸事,矛头都纷纷的指向了歆羽夫人。迫于朝中大臣们的压力,昭帝不得不做出处置的举动,将歆羽夫人软禁在了宫中。
可是,也仅此而已。除了限制歆羽夫人的自由之外,昭帝便没有了其他的举动,一应的供给都照常给歆羽夫人,就连皇后那边想借着这个机会对歆羽夫人下手,都苦于无漏处可寻觅。
这些年三宫六院中,怕是没有哪个妃子如同歆羽夫人这般得宠了。就连夏守忠心中都不由得一叹,在夏守忠失神的片刻,已经到了歆羽夫人的宫中。
夜色下,琉璃宫中没有了白日的绚丽,就连宫灯都没有点,暗沉沉的如同死宫一般,冷冷清清,与前面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昭帝进来的时候因为是除夕夜,但是并没有守岁,仅有的几个宫女早就不知到哪里去躲懒去了,柳心正在添着香,见着昭帝过来,吓了一跳。昭帝已经许久都没有踏入宫里了,今日是除夕,按理说应该会在前面守岁,怎么会到这里来。连忙的行礼道:“皇上。”
昭帝没有看柳心,而是直接问道:“娘娘呢?”
“娘娘已经歇息下了。”歆羽夫人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已经到很嗜睡的时候。越国遗民起事似乎并没有能影响到歆羽夫人养胎,日日前来请脉的御医们都说歆羽夫人的胎像十分稳妥,皇后那边想下手都没有机会。
昭帝走了进去,屋子里面暖洋洋的,歆羽夫人性格虽然清冷,但是却是十分怕暖,整个身子都陷在床榻上铺着的厚厚一层兽皮之中。
她一向是睡眠浅的,外面昭帝与柳心的对话她已经听见了,但是懒洋洋的睡在那里,并没有起身的意思。昭帝对着歆羽夫人倒是难得的好脾气,从前是如此,如今亦没有变过,问道:“今夜除夕,怎么不守岁,宫中冷清清的一点过年的样子都没有。”
歆羽夫人背对着昭帝,说道:“冷,宫中也就臣妾一个人,守岁不守岁也没有意义。”
这般的恃宠而骄,若是一般人昭帝早就翻脸了,可是对这样一个美人,昭帝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见着昭帝没说话,歆羽夫人懒洋洋的起身,伺候在边上的柳心连忙的拿起了枕头靠在歆羽夫人的身后,又端了热茶上来,昭帝做了个手势,她便下去顺便将门给带上。
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是以可以看的出来肚子微微隆起,纵然是睡梦中初醒没有盛装打扮,但是在灯火之下,依旧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美丽。
“今日除夕皇上不在宫中与群臣共饮怎么跑到臣妾这里来了。”歆羽夫人问道。
昭帝笑了笑,说道:“朕想着许些时日没见你了,所以到这里看看你。”
歆羽夫人的嘴角勾出了一抹笑容,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昭帝的托词。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目若秋波,看了昭帝一眼,问道:“那皇上今夜不去皇后那边,要留宿在臣妾宫中了吗?”
昭帝看着歆羽夫人,淡淡说道:“已经五个月胎像已经很稳了。”
见着他这般说,歆羽夫人懒懒起身,说道:“那臣妾去点香。”
甜腻的香味在暖暖的室内一派暧昧,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人心。
“你一点都不为他们担心?从未听你在朕的面前替他们求情或者是打听过关于他们的半句消息。”昭帝开口问道。
歆羽夫人为昭帝宽衣的手顿了顿,不过是片刻,很快的,嘴角依旧是带着甜腻的腻人的笑容,说道:“当年在陛下面前为他们求情已经尽了歆羽越国人的本分,如今跟在皇上身边,歆羽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他们是生是死,与歆羽无半分纠葛。”
听了歆羽夫人的话,昭帝眼中的神色更加深了几分,将歆羽夫人揽在了怀中,说道:“朕就是喜欢你听话的模样。”
歆羽笑的妩媚动人,反手揽上了昭帝的脖子,昭帝摸着她那微微隆起了腹部,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你要什么朕都会给你。”
歆羽夫人也笑了,说道:“臣妾如果想要肚子里的孩子成为太子呢?”
昭帝低声笑了笑,道:“只要你不背叛朕,储君之位朕都可以给他……”
红色的寝衣下皮肤白皙细腻,在那光滑的后背上有一朵似莲非莲重重花瓣的花朵蔓延花枝缠绕,蔓延在脖子上,更添了一种无形的魅惑。
“曼珠沙华,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这花开只开在越国,虽然艳丽,却是不详之花。传言中此种花为地狱的引路之花,若是哪里看见此种花都会被人们尽数烧毁,如今现存在世上的不多了。”柳青晏行酒令输了,很豪气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了个奇闻异事。
众人聚集在一起,难得的这么热闹,从离国带来的佳酿正在炉子上温着,除夕,芸娘也纵容着傅云书多饮来了几杯。到了后半夜,众人兴致越发的高了起来,温酒不算便来行酒令,谁输了要么说些故事展示一些才艺,不拘些什么,一时间气氛十分好。
提议此事的是谢奕之,原本他与柳青晏就是好玩乐的主,原本提议行酒令是不怀好意的——萧阙不比他们四处应酬喜好玩乐,行酒令萧阙是不会的,原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将萧阙灌醉。却不曾想到,萧阙先前几局输下来到了后面比他们还厉害。大半的酒几乎被他们喝下去了。
柳青晏说了之后,傅云书好奇的问道:“曼珠沙华?这花名字真好听。这是后人们杜撰出来的,还是真的有这样的花?”
“是真有,当年我在越国游历的时候,曾见过。至于是不是地狱的引路花我不得而知,而是这种花在越国禁止种植倒是真的。曼珠沙华其花粉制成一种叫做‘浮梦’的香粉,这种香粉永久了可让人上瘾,陷入到美梦中从此不想醒来;而其入药,可和数十种草药一起,制成“忘尘”,此药可让人忘记一切红尘纷扰。”柳青晏所说的,不说沧海芸娘她们,就连傅云书都没有听过。
“浮梦忘尘,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害人的药。若是身处世间,命运多舛,痛苦的时光多于快乐的时光,不如一醉浮梦忘记前尘,那为什么会在越国禁止甚至焚烧呢?”傅云书惋惜的说道。
虽然没见过这种花,但是听这个名字都十分美好,对美好的东西向往是人的天性。
“据说这种花生长在越国的山谷中,百年前叛军作乱,逃匿于山谷中,当时叛军首领精通这种花的药性,便广植此花设成阵法,等花开之日风将花粉吹到了临近的城池中。满城百姓与守军因为闻了大量的花粉而心智全失,在城中自相残杀。”柳青晏倒了一杯酒,说道:“等到三日后援军到时,却见满城尽数被屠,血染城池,就连猫狗都没有存活下来。四处散落着残肢,死因极其的恐怖,有的人死去之后最里面还咬着断肢。就连身经百战的将领见此人间地狱,也呕吐了出来……”
柳青晏津津有味的说着,傅云书津津有味的听着,眼中虽有不忍和怜悯,却丝毫不见有恶心或者不适的神色。二人是医者自然不觉得有什么,芸娘与沧海脸上苍白几乎是要吐出来一般,就连萧阙的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看着一脸兴致盎然的傅云书,准备开口却又压了下去。而谢奕之则是向萧阙投了个同情的表情。
“后来呢?因为损失惨重,所以越国从此再也不许种植曼珠沙华了吗?”傅云书问道。
柳青晏“嗯”了一声,说道:“虽然后来有精通医理的神医找出了屠城根源所在,之后朝廷剿灭了叛军之后,一把火烧了那开满曼珠沙华的山谷。正因为那一场战役实在损失惨重,是以在朝中剿灭叛军之后,曼珠沙华也成了朝廷的禁忌,朝廷也就此下禁令,不许种植曼珠沙华,若有曼珠沙华,必定要用火焚烧。是以在百年之后,曼珠沙华几乎已经在世间绝迹。”
傅云书听了柳青晏的话,眼中未免闪现过一丝遗憾之意,虽然从未见过曼珠沙华,却有神往,便叹口气,遗憾的说道:“真是可惜,这样美丽的花朵竟然无缘一见。”
“是啊,曼珠沙华形似莲花,花瓣重重,若在花开之时必定不见叶,在荒原之中那种红色是难以用笔墨描绘的美丽与诱惑。若是只窥见一只纵然知它有毒,但是仍然不免被它所吸引。若是能够目睹一丛曼珠沙华,则是平生无憾了。”柳青晏也附和着傅云书的话颇为感叹的说道。
显然这师兄妹两个人在某些方面是出奇的一致,世人避之的毒药两个人却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