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七宿图重现于世,十五年前覆灭的凰国遗民在找到了凰国公主之后在洛城起兵,一呼百应妄图从曦国的统治中脱离出来。纵然是昭帝,面对越国、凰国在同一时间造反,又有南狄虎视眈眈都不得不重视起来。
曦国的京城中,昭帝少有的大怒,龙案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扫落在地,恨恨的说道:“好,好一个凰国,好一个凰涅,好一个天命所归,这天下是朕的,他凰国算什么东西……”
帝王震怒,血流九州,纵然是跟在昭帝身边多年的夏守忠都不敢言语,“谢家那边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昭帝问道,夏守忠的额头上渗出了点点的汗水,昭帝果然问起了这个……
“谢家那边并未传来捷报。”
恰好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有边关送来的急报。昭帝见了之后,原本阴沉沉的神色更加难看了。
急报上无他,不过写的是居庸关久攻不下,如今临近年关,塞外阴寒,补给难以跟上。将士们病了不少,又思乡心切,根本就无心征战,几次进攻曦国损失惨重,请昭帝下旨暂停围攻居庸关。
看到此处的时候,昭帝又惊又怒,如今曦国的军队都围攻在了居庸关,却没有想到小小的一个居庸关还是久攻不下,如今洛城又起了变故,裴家被南狄牵制着,曦国四面受敌,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兵力抽调去洛城。
原本固若金汤的江山,在无天灾人祸的情况下,怎么会在短短的数月时间内,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险?想到此处的时候,饶是久经沙场的昭帝,也不由得身上起了一层寒意。
在龙案上,白色的折子上有烫金杜若蘅芜的花纹,那是急报从远在千里之外的曦国送来的,那是这一段接二连三的收到噩耗之后收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萧阙成功的阻止了离国与南狄的联手,并且揭穿了与南狄合作密谋的敬妃与宁王等人的阴谋。顺带救了景逸,这样一来,离国于情于理不会在曦国为难的时候背后捅一刀了。
但是昭帝心中还是有些隐忧的,此次让萧阙去离国,心中总有一种放虎归山之感。而且,当年萧阙在外四处游历,他不是不知道因为信陵君的关系景逸与萧阙虽然年岁悬殊,但是却是交情不错。
原本的四国之中,唯独景家人生的最为重情义二字,最不像……帝王了。当年信陵君曾为朝云种了一国的梨花,对朝云是真的喜欢……
当年信陵君求娶朝云,若是将朝云嫁给信陵君,两国交好,朝云会不会没有走上那一条不归路。想起往事的时候,昭帝的眼中有挣扎与痛苦,手中的信似乎要被他捏碎成粉末……
杜若蘅芜,延续着朝云血脉的那个孩子,从某些方面来说跟他的母亲十分相像,一样的决绝。
那个惊才绝艳的孩子身上隐隐的有他母亲的影子,让昭帝十分不安。前往离国,他与他约定的隐秘的身份终于暴露在了朝野之上,昭帝不由得联想到了数日前,苍龙七宿图的消息传到曦国之后,傅永信所说的一段话。
“皇上,苍龙七宿图重现于世,皇上不得不防啊。”傅永信脸色凝重的说道。
“传言中,集齐苍龙七宿图与七块龙骨,便可以得到天下。纵然曦国为东陆霸主,但是如今在与越国贼子、南狄交战之际,不得不防备这些谣言会动摇军心啊。”
“还有左相……”提到左相的时候,傅永信的脸色微微的有些扭曲,就连他都没想到,与他平起平坐的左相,竟然是被玄凌视为眼中钉的萧阙。不过很快,傅永信因为嫉恨而扭曲的神色微微的有些平息了点,却见傅永信十分认真的说道:“据微臣听闻,毓尘阁这些年一直在寻找龙骨的下落,而苍龙七宿图重现现世恰好是左相在离国的时候,皇上不得不防备啊……”
“无稽之谈,萧阙对朕忠心耿耿,这些谣言以后朕不想从傅爱卿的口中听出来。毕竟你二人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如今萧阙的身份已经暴露,今后自然会常常出入朝堂,以后你们二人还要相互合作为朕效力!”当时昭帝脸色一板,呵斥傅永信,却是掩饰住了眼底大骇的神色。
这些年因为手中的那个秘密牵制着他,萧阙对他可谓是俯首听从,他爱惜他的才华,所以在朝中萧阙也是十分尽心尽力。
可是若是平和的表面下掩藏的是野心昭昭呢……
昭帝浑身发凉,不想去想那个最为糟糕的可能性。
“围城数月,就连我军都供给不足,那么围在居庸城内的越国军队,如何的能坚持的住呢?”
夏守忠看着昭帝的神色,忽黑忽白的,蓦然开口问道,夏守忠不知道昭帝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他,为了保险起见,夏守忠根本就不敢回答。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却是一点点的在心底蔓延生根发芽。
越国的军队在当年围城之后损失惨重,为何会以摧枯拉朽的实力,连连夺下了居庸关在内的数十座城池?
当年的公子羽明明密报上来说已经殉国,但是为何会在几年后潜伏在了宫中,杀死了旧主,在京城戒备森严之下依旧能够逃脱到了居庸关中?
覆灭的越国义军,除了有公子羽为首领回归之后军心大增的情况之下,之前的探子们根本就察觉不出来有越国义军的活动和有什么大的世家支持,但是为何哪里有那么多精良的武器和源源不绝的粮草,竟然能够与曦国对峙这么久?
一种不敢相信、却又是事实的可能就这样摆在了他的面前,昭帝扶着紫檀木雕刻九龙的龙案上手指都泛白。放眼朝中,能够在他的眼皮底子下操纵这些却又丝毫不会被人发觉,只有那么样一个人。
好啊,好啊,好一个萧阙……昭帝怒极反笑,夏守忠跟在昭帝身边这些年,这般的模样,分明是当年那个时候才有的……
“传召清远候进宫!”昭帝许久之后,似乎在做了决定一般说道。
紧接着,外面侍卫来报,说道:“皇上,顾叡先生求见……”
听见那两个字的时候,昭帝带着面具一般冷漠的表情似乎是裂了一条缝,那两个字,似乎是将已经冰封的往事回忆,在那冰面上用力的击破了一条裂缝,种种往事,跃然于胸口。
脸上的癫狂终于消失不见,脸色灰白的如同垂暮的老人,眼中有愤怒、愧疚等等的神色,他紧紧的捂着胸口……
那一年,年少轻狂,游历于江湖,一轮明月一壶酒,江湖义气,结交多少好友;
那一年,楚江烟雨,江畔杜若,一叶扁舟自在这天地间,琴萧相和,是此生唯一安宁时光;
那一年,意气风发,生在帝王家自负才高,自然要这天下之位,一将功成,万骨成枯;
那一年,梨花成雪,满园残枝枯叶,骨肉相残、同室倒戈,谁的血溅在梨花上鲜艳的刺目;
那一年,君临天下,却是众叛亲离,所得到的早早的远离了最开始的初衷,唯独杀戮,才能减轻那年复一年的悔意……
夏守忠见着昭帝这般的模样,吓的神色大变,连忙说道:“皇上,奴才去传御医……”
昭帝捂着胸口摆手说道:“宣”
那一个字,如同用了千钧的力气一般。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那人披着烟青色的大氅,缓缓踱步进来。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外面飞雪不断,那披着青色大氅的男子,撑着一把绘着水墨梨花的二十四骨竹伞缓缓的走上来。
虽然不过是半下午,但是因为下雪,是以屋檐下的宫灯早早的就点亮了,那人慢慢的走近,就连跟在昭帝身边多年的夏守忠,也不由得凝神看那传言中被誉为天下第一智者的男人。
成名于江湖,闻名于庙堂,最终却又归隐于山野之中。对于他的一切传言,身上又多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又因为当年与昭帝交好,经常出入宫廷之中。性格高傲如梅的他却为朝云公主谱曲、出言赞赏,在朝云公主被赐死之后,曾为皇上挚友的他未曾再出入宫门一步。
后世之中,对于这个男人有诸多的猜测。曾说他与朝云公主亦师亦友,本该是一段神仙眷侣,却因为当年五王之乱,昭帝赐死朝云公主,所以才与昭帝反目。
他甚至比昭帝年长几岁,可是岁月却格外的厚待他——或者是说,他远离朝政纷争中心,少了劳碌,所以保养的比昭帝要好上许多。
他的眉弓很高,嘴唇很薄,狭长的一双凤眼向上挑起,无一不表明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个很高傲极其难以相处的人。
墨色的长发一丝不苟的用着一根碧玉莲花簪子束起,一头乌发中终究经不起岁月的蹉跎,夹杂着一半白发。
他将伞收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不急不慢的走了进去,姿态是别人故作不来的十分优雅。夏守忠敛目,眼角的余光却是看向顾叡。
这个人也是如今名动天下的毓烟公子、前倾朝野的左相楚怀朝的恩师。夏守忠想起,在为数不多的跟萧阙的罩面中,那人举止投足之间的风华,跟眼前的人十分相像。或许是因为师承于他所以相互影响的缘故吧……夏守忠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惊起了一身冷汗,连忙的找了个借口想到。
昔日的故友再次相见,时隔多年,早就物是人非了。深宫中的算谋,将在五王之乱中生杀决断十分决绝的男人变成了垂暮老朽。
顾叡见了昭帝并没有叩拜,嘴角挑起了一抹笑容,只是那种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似乎是一种嘲讽一般——那样刀子一样的眼神似乎能撕破他所有的虚伪……
昭帝脸上的怒意不过是转瞬即逝,随即,看着顾叡嘴角也浮现出了同样一抹嘲讽的笑容:“顾叡,没想到你竟然还敢来见朕!”
顾叡忽然低低的笑了笑,并没有因为天子之怒脸上闪过惧意,而是用着同样冷漠的声音说道:“没有面目相见我们的,是您吧,尊敬的皇上……”
夏守忠尽忠尽责的出去将门关上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男子嘲讽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