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雨是下了没完没了了。”外面的雨水不停歇,屋子里点着的蜜合香,让人觉得十分沉闷。
虽然离国多雨,但是今年的冬雨比往常多的异常,如同春雨一般缠绵不绝,让人十分烦躁。
敬妃是最不喜欢下雨的天气的,下雨的天气温文尔雅的父亲喝醉了会打人,她与母亲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根本就无处可躲避;下雨的天气若是到街上买花,回来的时候泥泞的路上会将鞋子与裙子给沾湿。
花,也很难卖出去。
这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她已经过了大半生,这一切的一切恍若隔世经年那么久。那是她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了……
然后家中发了一场大水,无论是天气再寒冷也在河边为别人洗衣服补贴家用的母亲,还是郁郁不得志,一生科举未中的父亲,都死于了那一场大水后的瘟疫中。
她辗转反侧,被卖到了京城中。因为继承了母亲的好容貌,卖进了王府中。
虽然是被卖入了王府,但是她的生活却过得更好了,跟着一同卖入王府的那些姑娘们,学习琴棋书画,学习诗词歌赋,俨然是以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她们。
那时她知道,王府每年都会挑选从各地来的漂亮伶俐的女孩子,给予她们最好的学习培训,然后有送到乐府中讨好位高权重的官员;也有抹去之前的身份替换全新的身份,与一些朝中重臣们联姻。
但是这些女孩子无论是送到乐府还是送去联姻,都是忠心于二皇子……也就是后来的平王的。
她在那些女孩子里面,算不上容貌最为出彩的一个,但是却是最有灵气最聪慧的一个。
她比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幸运,十四岁那年,她没有被送去乐府,而是给予了她一个全新的身份——越溪边上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
江家在越溪一代算是富贵人家,家境殷实,父亲是教书先生,母亲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夫妻恩爱,只有育有一个女儿,十分疼爱她。
一年后,她与父母接到平王府的密令,太子景逸将在越溪边上的猎场打猎。
那一日,她撑着一叶扁舟,泛舟在越溪上。她还记得那一日她穿着烟青色的襦裙,襦裙上面绣着兰花,那是平王吩咐的,景逸最喜欢的颜色,便就是青色……
那一日的天气算不得好,下着蒙蒙细雨,她是最讨厌下雨天的天气的……
青山烟雨间,有少女独自乘着一叶扁舟在越溪上泛舟独游,清脆空灵的声音唱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宛若出谷黄鹂的声音婉转在青山绿水之间,少女容颜清丽,算不上是倾国倾城,却有着一双绝美的眼,有着空灵的气质,如同凝聚了这青山绿水的纯粹而形成了钟灵毓秀的人物。
这般美丽的画面,没有哪个男子不会为之动心。
有笛声和着她的歌声回荡在山水间,她循着笛声便就遇见了他——那名冠曦国的公子信,不过才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却有着比女子还要美丽的姣好容颜,有着一种天然氤氲的风流气质。
讨厌的雨水落在他身上,却没有丝毫的狼狈,有的人就是这样,出身高贵的灵魂,就连雨水都难以污浊……难怪二皇子,那般的嫉妒愤恨他的皇兄了……
这是二皇子共同秘密编织的温柔陷阱,他知道他最为柔软的地方是什么,所以注定他是逃不开的。
他喜欢容颜温婉的灵气女子,所以他们挑选了她——容颜虽然算不上所有培养的少女中最为美丽的,但是却是最有灵气的。
他喜欢烟青色,所以他们让她那一日穿着烟青色的襦裙,泛舟湖上,青山绿水,烟雨朦胧,少女清脆的歌声,引来了游人的驻步。
他自幼游历在外,信陵君对于他严君大于慈父;江皇后疼爱幼子,所以他的内心是极其渴望亲情的。于是他们给她编织的身份是家境殷实、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却是集齐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闺中小姐。
这样的美好女子是她正是人此生毕生所求,而且,她不是别人安排给他的,是他自己无意间遇见的。
后来的一切进行的那般理所当然,她成为了他的侧妃。他如同二皇子所料,是个痴情的种子,成亲数载,依旧对她痴心不变。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一年的夫妻恩爱纵然是做戏也好、真心也罢,从一开始的别有目的,到真正的喜欢上了这个温雅的男子,更何况,她还有了孩子。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她再也不想安心的做一枚被人操控的棋子了。太子的宠妃、与二皇子手下的一枚棋子,她会选择哪个身份不言而喻。
纵然,二皇子是她的主人,给予了她一切。
所以,在嫁给青漓君的第二年,她便设计让那所谓的父母死于一场大火。而她提供的或真或假的关于青漓君行踪的消息,让太子并没有疑心她的忠心上。
后来信陵君驾崩,青漓君登基,她也成了冠宠后宫的宠妃,在平王疑心她的时候,她进言让平王前去沂州招兵买马,准备东山再起。
在平王成功的去了沂州,平王也就没有再怀疑什么了。这世上只有平王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只要平王还活着一天,她就不得安宁……
所以,三年后平王起兵谋反,被青漓君当场诛杀,所有的担忧就在那一刻终止。属于她的荣华富贵,属于她的人生才开始。
可是,那个叫做程瑶的女子进宫了……
高贵的身世、美丽的容貌,敢爱敢恨的性格。那样的女子,是与她截然不同的人生,截然不同的性格。
她一出现,便就成为了后宫之主,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这些年她苦苦谋划的一切。
不是不知道,对于这样一个带着耀眼光彩的女子,青漓君不是没有动过心,只是因为责任、而生生的压抑住了。
程瑶的存在成为了不可更改的事实,既然做不成皇后,那么只要宸禹成为太子,她做太后,也是一样的。
可是,在栽赃她不成,反而让她怀有景宸昭,在景宸昭三岁的时候被封为太子……这一切的一切,都脱离了原本的计划,让她如何不恨。
她没有程瑶那般在朝中显赫的家世,这些年在朝中汲汲经营,为景宸禹拉拢了不少的臣子,宁王,便是其中之一……
宁王恨景逸,她是知道的。在宁王让她在景逸的饮食中下毒的时候,不是没有犹豫过的,只是……只有经历过那种不堪的贫穷、经历过没有权势命如草芥的人生,才知道,权势与富贵,有多么的重要。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景逸与程瑶是一样人,从未吃过真正的苦,天生便就是身份高贵、享有荣华富贵,所以才将情爱两个字看的比什么都重,所以才一生被情爱所困。
她如今已经有三十多岁了,七岁之前那一段不堪的贫穷的时光,如同一道烙印深深的烙刻在她的生命中。所以,在宁王循循诱导之下,她放弃了景逸,选择了权势。
敬妃喝了一口茶,茶是雪崖上的梅林中长的两棵茶树采摘下来的,茶带着梅花的香味,是青漓君最爱喝的,一年也就能得一点,连程瑶宫中都没有;煮茶的水是清晨在花草上的露水,清晨要数百名宫女去收集露水,这样才能在太阳出来之前收集好供给。茶盅是上好的白玉杯子,就单单这一个杯子,都价值千金,够那些穷苦人家一年的生活了。
果真是下雨天最为讨厌的天气么,所以便就回忆起这么多早早就已经想要遗忘,却依旧不能忘记的东西。
“娘娘,宁王来了……”宫女小声的说道,打断了敬妃的思绪。
“这个时候他怎么进宫了?”敬妃的眉头皱了皱。
这些年来,景宸禹能有如今的做为,靠的不就是宁王的谋划么?
她在景宸禹的身上倾注了不少心血,可是景宸禹天资平庸,根本就没有继承到她与景逸的聪慧。
反观程瑶的景宸昭,虽然年幼,但是却异常的聪慧。不过三岁孩子,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虽然对于她的恨铁不成钢,但是景逸对景宸禹格外的宽容,很少责骂景宸禹。越是这样,程瑶越是不安的。
想当年的信陵君不也是如此么,宠爱幼子,严苛长子,是因为想将重任都托付到长子的身上的。
而景逸这般做,难道不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对景宸禹抱着将国家大任托付在他身上的希望?
而与宁王合作之后,在宁王安排之下,帮助了景宸禹挣了不少名声。万幸的是景宸禹够听话,他们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再加上景宸昭这些年来越来越年长,不见幼时聪慧,反而是处处闯祸,再加上他们的推波助澜之下,景宸昭在民间的名声可谓跌落到了极点。
可以说,景宸禹能有今天,宁王功不可没。
而宁王那个人……想到此处的时候,敬妃皱了皱眉。纵然合作这么多年,敬妃都不懂宁王这般帮助他们的用意是什么。
这般想着,但是敬妃还是说道:“请宁王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