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击掌三声,席上的舞姬歌姬都离开了,不知在何处传来幽幽的洞箫声,一缕洞箫,如诉如泣,在这样寂静的秋夜,分外扣人心弦,就连萧阙也不由得仔细的侧耳倾听。
随着那箫声越来越近,一行穿着碧绿色衣衫的舞姬子在殿中缓步起舞,那些舞姬都戴着银色的面具,轻舞水袖,如同湖面碧绿色的水波荡漾;又如同风吹拂柳拂过;又如同碧荷千顷,随风摇曳。
箫声越来越近,众人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口缓步的进来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白衣女子,虽然面具遮掩住了她大半的容貌,但是从露在外面的五官,可以看得出是个美人。
那女子一到殿中,那些穿着碧绿色衣服的舞姬便将女子围在了中间,她将那一管碧绿色的洞箫别在了腰间,轻展衣袖,如同千顷碧荷中一朵白色的莲花一般美丽。
只见她轻展衣袖的同时,唱到:
“秋水一泓,素心满盈。
高天月正,波慢舟轻。
遥兮虚名,水静以平。
忘乎所以,心安自宁。”
她的声音婉转清澈,就连世间最美好的乐器也奏不出这等美妙的音乐,她说唱的,正是当年萧阙游历各国的时候所做的《逍遥赋》。
一曲终了,众人久久的都没有回神,还沉浸在那美妙的歌喉与曼妙的舞姿之中,许久之后,那些穿着碧绿色衣服的舞姬都退了下去,那白衣女子依旧站在大殿中间,摘下了戴着的金色面具。
在她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浮光掠影的时光便在那光洁的面庞上停留住,那如同朦胧烟雨之下的远山青黛凝绘成的眉;那垂着的如同羽翼织成的双眸,看着你的时候,如嗔如笑,如喜如欢,让人忍不住醉于其中。
这般的美貌……也就只有曦国皇宫中的歆羽夫人能够比拟的吧。傅云书心中想着,可是歆羽夫人再怎么美,多少被岁月时光浸染了沧桑,哪里比得上眼前的女子正当韶华,明媚动人。
“琳琅参见皇上、敬妃娘娘。”那女子轻声的说道,声音婉转悦耳,十分好听。
清篱君含笑说道:“记得上次琳琅献舞还是敬妃娘娘生辰的时候,如今能够再见到琳琅跳上一曲,是托了毓烟的福……”
敬妃也抿嘴一笑,说道:“琳琅为了编排这一支舞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呢。”
琳琅被着清篱君与敬妃一说,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涩之意,对萧阙那笑着说道:“一别经年,公子风华如旧。”
说话的时候落落大方,含着淡淡的笑意,自成一番风骨,竟然……是与萧阙认识么?
萧阙少有的目光柔和,也带着笑意说道:“当年不见,郡主风采更胜当年。”
竟然是离国的琳琅郡主。
清篱君子嗣单薄,皇室宗亲之中也就只有一个皇叔魏王,魏王膝下有两女,据说都是离国的一等一美人。
“不知琳琅编的《逍遥赋》可能入的了公子的眼?”琳琅虽然是低声询问,但是却带着一分高傲和自负,这种与生俱来的高傲与自负在这样一个出身高贵、容貌美丽、才华横溢的女子身上,丝毫的让人不反感,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
萧阙笑了,说道:“郡主善曲,亲自编的曲子自然是最好的。”
语气中的愉悦和赞赏,听在傅云书的耳中多了几分刺耳的感觉。傅云书只觉得心中闷闷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一般,为了压抑住心中的郁闷烦躁的感觉,傅云书倒了一杯酒灌下。
这离国的酒与别处的不同,是在冰中冰镇过的,没有一般酒的辛辣,带着丝丝的甜意,傅云书贪杯,不由得多饮了几杯下去。
谢奕之正在八面玲珑的与离国的人打交道,而萧阙似乎是与琳琅是旧相识,素来话少的萧阙正与琳琅叙旧,也无人注意到傅云书。
“这酒虽然甘甜,但是却后劲极大,可不能贪杯。”傅云书正坐在那里偷饮酒呢,蓦然听见头顶有人说道,声音清雅,正是宁王景解。
傅云书脸上的惊讶表情并没有收去,一双猫儿般的大眼还犹带着朦胧的水意,双颊因为偷饮了几杯而泛上了一抹红晕,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上一抹胭脂红一般,尤为的好看。
景解带着浅浅的笑意,手中端着浅蓝色的瓷碗,碗中放着杏仁佛手,对傅云书笑着说道:“小姑娘最喜欢这些甜的点心,这是宫中御厨的拿手菜,尝尝看。”
语气低低的十分温柔,如同哄着孩子一般,虽然与宁王并不熟悉,但是却见他神情温和,说话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让人生不出厌恶的感觉。
傅云书笑着端过了宁王手中的碗,吃了一口,果然味道不错。宁王倒是就在傅云书的身边坐了下来,见傅云书桌上的菜品几乎没有动,便热心的跟傅云书介绍到:“离国靠海,这海鲜极为的不错。”
说着命宫女端来了醋与生姜蒜末等物,傅云书见着宁王这般自来熟,微微的有些不自在,只是见着宁王谈笑自如,眼中也没有任何的故意接近让人厌恶的感觉,傅云书便就顺着宁王的话问道:“这吃鲜虾再沾上醋是何故?”
傅云书畏寒,很少吃这些海鲜之类的东西,所以见着宁王将鲜虾沾上醋、蒜末生姜,里面还放上了蜂蜜等物放在了碟子中,宁王笑着说道:“加上醋等物,可以去掉虾里面的腥味,再加上蜂蜜,则可去掉醋里面的涩味。”
说着,将剥好的鲜虾送到了傅云书的面前,笑着说道:“别光看着,尝尝看怎么样。”
傅云书吃着果然与寻常时候吃的味道不同,眼中带着惊讶的看着宁王,似乎是吃到什么稀奇的东西一般说道:“看不出王爷对吃食有这般研究。”
宁王被傅云书这般一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说来惭愧,小王平日里没有别的喜好,就是喜欢研究这些东西,为此皇兄可没少说我不长进呢。”
傅云书笑了笑,垂着的长长睫毛掩饰去了眼中的一抹神色,说道:“王爷说笑了,谁人不知在朝中王爷是青漓君的左膀右臂,王爷怎么算是不长进呢。”
宁王好脾气的笑了笑,似乎并没有在意傅云书话语中的试探之意,转而换了个话,对傅云书说道:“小王喜好美食,这乐都不说别的,单单这酒楼有一半的厨子都是我认识的,若是傅大人在乐都无事,小王可做东带傅大人游玩一番。”
哪里听不出来宁王刻意的讨好接近之意,按照傅云书的性子原本是想拒绝,可是才一抬眼,目光便就落在了萧阙身上,却见萧阙与那琳琅郡主相谈甚欢,虽然依照萧阙的性格与那琳琅郡主说不上有说有笑,但是却是比对着旁人要热络上百倍。
心中有一口闷气下不下来,傅云书转而嫣然一笑,说道:“那之后可就要叨扰宁王了。”
这一顿饭,算是波折重重,每个人各怀心思,但是表面上看上去还算是宾主尽欢。
原本傅云书是带着笑意出来的,回去的时候沉着一张脸,萧阙心不在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更是没有注意到傅云书在闹脾气,倒是谢奕之见着小姑娘脸色不善,摸了摸下巴带着琢磨的眼神在萧阙与傅云书身上打转。
才到了驿站,柳青宴还没休息呢,拎着壶酒在院中赏月,见着众人回来,便笑嘻嘻的问道:“这次进离宫怎么样,可探听到青漓君的意向如何?”
萧阙没说话,倒是傅云书冷哼了一声,说道:“都知顾着叙旧了,谁还记得探听什么?”
说着,便就推开了挡在前面的柳青宴,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傅云书虽然年纪小,但是性格沉稳,一向很少喜怒形于色的,也很少的发脾气。柳青宴见着傅云书火气这般大,不由得摸了摸鼻子,低声询问谢奕之道:“谁惹她生气了?”
谢奕之的目光指向了萧阙那边,柳青宴心想难怪了,能让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生气的也就只有萧阙了。
刚才萧阙一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呢,见着众人的目光看向自己,微微皱眉十分不解的问道:“我没做什么。”
谢奕之叹了口气,拍着萧阙的肩膀说道:“我有点同情那个丫头了。”
别的事情他是算无遗漏,可是唯独对于感情上萧阙是迟钝的可以。
谢奕之与柳青宴边叹气边走了,萧阙留在庭院中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解。
已经是三更天的时间,傅云书的房间内依旧点着灯火,在书案前拿在宣纸上写着什么。芸娘将灯上罩了一层琉璃灯罩,光线柔和明亮了许多,边问傅云书说道:“小姐,时间已经不早了,早些睡吧。”
傅云书笑了笑,如画的眉眼在灯光下更显得恬静,说道:“我睡不着。”
傅云书的字写的很好看,那簪花小楷的字清隽秀丽,如同她整个人一般,傅云书所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当年萧阙所做的一首《逍遥赋》。
“高天月正,波慢舟轻。”
当年忘却浮名利禄,一叶扁舟游历于天地间的萧阙;与如今汲汲经营,在风云诡异的京城中算无遗漏的萧阙。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萧阙,这中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让萧阙的性情如此变化。
傅云书第一次生出那种无力的感觉,她以为,拜了萧阙为师、看见过萧阙最为狼狈的样子,便可以算得上是萧阙最为亲近的人,可是如今听了琳琅的一曲词、还有萧阙眼中那淡淡的赞赏之意,傅云书才猛然觉得,那个看似亲近的人,却是离自己这般的遥远。
因为,那萧声中的音律对于萧阙所做的解读那么到位,知音解音琴瑟相和……看着二人的时候,傅云书的心中莫名的生出了这个词。
想到这里的时候,傅云书只觉得胸口莫名的生出一种苦涩之意慢慢的蔓延开来,手中的笔墨凝在了写好的半丈长的宣纸上,眼看着精心写好一幅字便就这样毁了。芸娘不由得出声提醒。
傅云书方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紫毫搁在了一边,将那宣纸揉成了一团扔到了一边,准备回去休息紧接着似乎有觉得不妥,便又将那纸重新的捡了起来放在油灯下,看着那火苗将那一幅字给吞噬了方才回去休息。
芸娘将傅云书的失态与挣扎都看在了眼中,见着傅云书这般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