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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过血流。
纵使莫飞雨动作迅捷,也还是没有躲过去。
这一刀,不深不浅,没有切断筋骨,却撕裂了后背的皮肉。
疼痛!
不只是体外肌肤之痛,体内更是肝肠寸断,筋裂骨碎般的痛。
那一直被压制的毒性,随着莫飞雨调动气力,再次袭遍了周身。
这次更盛从前,体内像是有千万种力量,在反复纠缠,绞切,挤压。
压力之大,莫飞雨直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他紧咬着牙关,脸色苍白似雪,额头亦是汗水沉沉。
他的手在抖。抑制不住的抖。
因为疼痛难耐。
他周身乏力,双腿软绵不堪重负,但是他站的却很稳,如青松挺拔。
尤其他那双眼,如火如炬,带着股子狠戾凶辣的气息,整个人在这一刻,给人一种鹰视狼顾的感觉。
他紧盯着高胖二人,眼神忽然没了色彩,极尽漠然。
漠视一切的漠然。
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两个鲜活的人,而是两只待宰的羔羊。
高胖二人的反应,则要精彩上许多。
愤怒!
因为莫飞雨杀了他们的兄弟。他们恨意满满,双眼通红。
惊疑!
他们似乎不敢相信手中的刀,劈中了莫飞雨。
——其实震惊疑惑的不只是他们二人。
兴奋!
因为他们的刀劈中了莫飞雨。
他们的手也在抖,内心中的急切,早已按捺不住了。
没有过多的考虑,他们手里的刀,复又劈将了出来。
此时,连江水寨的三个人,也从呆怔中清醒过来,急匆匆仓惶出手,却始终与莫飞雨保持着距离。
那一剑的余威犹在,他们三人心中还有顾忌,害怕被莫飞雨一剑戳死,根本不敢上到莫飞雨的身前。
是以,那刀枪之势看似凶猛,实则毫无杀伤的能力。
饶是如此,莫飞雨也还是疲于应付,手中的长剑格挡有力防守有余,却不足以击杀几人。
他一直在寻找机会,但那长剑每次击出,都只能半途而回,用以防守,不能全力进攻。
人多了到底还是有些好处。
至少在干扰这方面,能够做的很好,可以使莫飞雨不敢一味的进攻。
不过,他们也拿莫飞雨不得,一时半会儿想要取得莫飞雨的性命,也不太可能。
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缠斗多时,虽互有伤害,但都不是什么致命之伤。
几人斗的酣畅,彼时,一个适时的声音,忽又响起:“如此大好良机,诸位还欲待何?理当群起而杀之!”
依然是臭老狗。
他穿梭于人群之中,时不时呼唤几句,鼓动着众人那颗骚动的心。
也正在此时,忽有鲜血泼洒于众人的眼前。
就见莫飞雨逆转攻势,长剑猛然而起,转势攻向了连江水寨的三人。
这三人正仔细的使着刀枪,认真的牵扯着莫飞雨,不曾想,须臾之间,莫飞雨已到了跟前。
那剑,劈头盖脸,三人皆惊,血色全无。
那使刀的二人很是机警,横劈一刀,急行退去,只留那使枪的一人,顶在了前面。
使枪的这人张口就骂:“猪狗不如的腌臜货,贪生怕死的狗东西……”
他骂的急,那二人退的更急,只教这使枪之人,骂无可骂,气急败坏。
其实他们之间本就不甚相近,不过是碍于董开山的脸面,才齐聚铁旗门,来寻莫飞雨的晦气。
表面上看去,三人是一爿和谐的气息,不好说内心之中,都是相看两厌,谁死谁生,无半点的关系。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奇妙,上一秒尚在谈笑风生的两个人,转个身的功夫,便会在背后捅刀。
而且那刀,比之仇敌,要捅的深,扎的痛。
……
使枪的这人还欲骂,莫飞雨的长剑却说来便到,他惊惧骇然之下,再没有多余的动作,横枪就挡,但听得一声脆响,那枪杆竟齐断而开。
枪杆断裂,这人面门随即有鲜血四散溅射。
莫飞雨的这一剑突袭重劈,拼尽了全身之力,不仅劈断了白蜡杆,还划开了这人口鼻,割裂了他的肠肚。
使枪的这人,鲜血泗流,了无生气。
众人那骚动的心,瞬间安宁下来,不再发作。
臭老狗也闭紧了嘴巴,不敢发声。
杀鸡骇猴,不外如是。
不得不说,莫飞雨这一击的时机,简直恰当非凡。
一击过后,莫飞雨急转身,忙回剑,正好对上漠北三刀的刀。
铁器相撞,火星四溅,点点火星映着莫飞雨的脸,众人看去,皆不寒而栗。
他那一脸的鲜血,冷酷无情的面庞,和着杀意满满的双眸,若隐若现。真的是现世阎王,地狱修罗,简直杀神降世,摄人心魄。
见他如此模样,漠北三刀这二人顿觉胆边生寒,心中生怯,不由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们略有迟疑,但也只是片刻。
忽听闻一声暴喝,他二人又重刀袭来。二人眼中竭尽清明,大有视死如归,义无反顾之姿态。
这一下是莫飞雨不曾料想到的,初见此状,他竟有些失神。
经过短暂的失神,莫飞雨忽然咧嘴笑了笑,笑容清澈干净,毫无嘲讽之意。
他这一笑,笑的众人百般疑惑,摸不着头脑。
笑容未落,莫飞雨的剑忽又快了起来,快到了极致,电光火石。
那剑光横扫,格开了双刀,当即扭转,直刺而出,白光一闪,尽没在了高个的胸膛。
长剑,过骨透胸,穿了那高个一个透心凉。
莫飞雨神情错愕,他本没想着要穿了这高个,奈何高个自己却撞了上来。
“二弟!”
高个咬牙忍痛,哀呼出声,一双手紧接着按到了莫飞雨的手上,死死握住,想要阻止他拔剑出来。
久斗不下,他竟想出了这个法子,想要以命换命。
听得呼唤,又亲眼目睹这惨烈状况,那胖子当即红了眼。
他眼角含泪,急不可耐,手里的刀不顾一切的,就往莫飞雨的头颅上劈将下去。
他的刀甫一劈出,莫飞雨下意识就去拔剑,拔了两下,纹丝不动,不禁有些慌乱。
那高个看见莫飞雨的神情,开始发笑,笑的得意,笑的舒畅。
笑声中,那胖子的刀已经来到,劈到了莫飞雨的额前,斩断了几缕青丝后,停止不前。
任凭胖子百般使力,那刀都不动分毫。
待看清了状况,胖子登时面无人色。
莫飞雨竟徒手捏住了他的刀!
不只是他,众人无不惊骇!
这要有何等的功力,方能行如此凶险之事!
只有那高个瞧得仔细,在莫飞雨的左手上,有铁器闪逝。
是一支镖。
一支蝶尾镖。
小小的蝶尾镖,架住了胖子的刀,使其不能再向前一步。
趁胖子还在疑惑,莫飞雨左手旋即一拨,打偏了那朴刀,跟着身子一侧,往胖子跟前靠了一步,使手抹上了胖子的咽喉。
那蝶尾镖甚是锋利,穿喉无阻,一划而过。
胖子到死还是满脸疑惑。
恐怕到死的那一刻,他都没能明白,莫飞雨是怎样挡了他的刀。
这一切只在眨眼间,容不得有人反应。直到胖子倒在了地上,那高个方才悲怆高呼出声:“二弟!”
他想动,却如何动弹?莫飞雨连悲伤的时间都不与他留,左手已经抚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高个一怔,随即闭上了恨意十足的双眼。
他放弃了挣扎,想要闭目等死。
等了片刻,那镖却迟迟不至,不由得睁开了眼睛,甫一睁眼,就见莫飞雨正瞧着他看。
他不明所以,满眼都是疑惑。
莫飞雨道:“足下姓甚名谁?”
高个迟疑了,最后还是答道:“万济。”
莫飞雨道:“值得么?”
他心中其实已有了答案。
万济道:“我兄弟三人,虽为异姓,但却胜似血亲,恨只恨没能杀了你。”
莫飞雨道:“后悔么?”
在如今的这个世道,什么仁义道德,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只有像臭老狗那般人物,不仅活的安稳,些许时候还能落得实惠。
万济并未作答,而是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首,苦涩一笑,颇是凄凉:“我兄弟三人来此别无他求,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谢奕瑶,眼中各样神情一一闪过,有渴望,有不甘,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委屈和落寞。
莫飞雨知道他的意思。
漠北三刀生于西北荒凉之地,初来中原,可谓形单影只势单力薄,想要寻求一个立足之地,谈何容易。
这偌大的江湖,虽不是朝堂,却胜似朝堂。其中勾心斗角,利益分割,哪个肯多容一个?
他们三人终其一生,或许都不会有个结果,然而,谢奕瑶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看到了立足的希望。
——杀了莫飞雨,他们能得到奕剑山庄。
万济道:“我们也没想过要娶谢小姐。”
没想过,也不敢想。
他的双眼忽然明亮,继续说道:“甚至是说,到时奕剑山庄由不由得我们做主,都无所谓,只要让我们进入奕剑山庄,有了这个名分就够了。”
心明才能眼亮,他很明白走进奕剑山庄后的真实处境。
但是他不在乎。
是的,就是这么卑微。
人活一世,总有些时候,会为了某一件事,变的卑微如蝼蚁,低贱如草芥,任人随意践踏,毫无尊严。
“很可笑吧?”
万济笑的愈发苦涩。
莫飞雨道:“或许吧。”
若是为了生存,叫人如何嘲笑。
一番沉默,整理好了情绪,万济忽然道:“你现在一定没有多少的气力。”
莫飞雨道:“是的。”
他并未隐藏。
万济道:“我们兄弟三人,在下面等着你。”
他侧身勾首,撞上了莫飞雨手中的蝶尾镖,撞破了自己的咽喉……
事发突然,莫飞雨缩手不及,鲜血已染红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