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
明秀知道这人是谁了。
村尾李发财的外甥,名叫狗娃。
狗娃的母亲叫李水莲,十岁时为筹钱给爹治病,被送到县城一大户人家当丫头,十六岁时被主家赶了回来,因为她怀了不知哪个野男人的种。
那时候,李水莲的爹已经死了,她兄嫂嫌她坏了名声,肚里又怀着个野种,万一生在家中,要多一张嘴吃饭不说,将来还要耽误自家子女说亲,想赶她走。幸得她亲娘不忍心,强行将她留在家中。
李水莲生狗娃时伤了身子,平日又饱受村人的白眼和兄嫂的嫌弃,熬了七八年,病死了。狗娃成了没娘的孩子,差点被舅舅舅妈赶出家门,幸得有他外婆护着,这才半饥半饱的长到十来岁。
狗娃的身份,注定是要遭人白眼的,唯有同样不受人欢迎的李家闺女,毫不在意他的身份,乐意跟他亲近,常与他玩在一处,打打闹闹。两人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狗娃对李家闺女的话,向来说一不二。李家闺女嫌弃自己排行小,家里谁都比她大,不乐意,非要当狗娃的老大。狗娃竟也不计较,“老大老大”的叫着,跟前跟后。李家闺女想惹事生非了,手一指,狗娃就替她打头阵,两人都是令村人头痛不已的祸害。
前几年,狗娃的外婆过世,李发财夫妇再容不下他,将他赶出门去。李家闺女讲义气,求村长照看她小弟。村长也可怜狗娃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就让青虎叔带他去齐州当了兵。
临行,狗娃还嘻嘻哈哈的跟李家闺女说:“老大,我也要像青虎叔一样,去齐州捞个百户当当。你等着,等我当上百户,就带你上齐州玩儿。”
二爷的声音打断了明秀的回忆:“对了,听说青虎替你取了大名,叫孟坚?”
狗娃挠了挠脑袋:“我娘说的,要我将来起大名儿的时候,就姓孟。”
二爷点点头:“孟坚,这名字取得不错。”
总比叫狗娃强多了。
狗娃刚出生的时候,他外婆想让他跟娘姓,李发财夫妇不肯,说他是个野种,不配用李姓,还给他取名叫狗娃,明着说是贱名好养活,暗地里的意思,谁不知道呢?
好在,这苦命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了。听青虎说,这孩子头脑聪明,作战勇猛,前次立功,还升了十夫长,如今是他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呢。
二爷打量着身材雄壮的孟坚,心里有些得意。
李发财夫妇要是知道他们赶出家门的狗娃,已经这么能干了,只怕要后悔吧?
还是秀秀这孩子有眼光啊。
要不是她提出要求,他也不会想到把这孩子送到青虎身边去,那样的话,青虎少了一份助力不说,李家做生意的艰难起步阶段,也会少一个可靠帮手。
二爷扫了眼满地打滚的人,冷声道:“这几个是来捣乱的,你们拿绳子绑起来,等吃完饭就送到镇长家,交镇长处置。”
一听要绑起来送镇长家,地上那几个急了,顾不得唤痛,爬起来磕头求饶:“李二爷,我们错了,再不敢了,求您饶了我们吧。”
李大力揉揉酸痛的身子,咬牙挨个儿踹过去:“你们刚才不是横得很?现在知道求饶了?哼!我告诉你们,后悔已经晚了。敢来我们樟台村闹事,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怎么行?”
络腮胡等人嘴里求着饶,眼睛却一直往后张望。
怎么还不来呀?
终于,在李明怀等人找来麻绳,正要绑人时,身后那条长长的小道尽头,出现了一群人。
络腮胡眼前一亮,扯开嗓子大嚷大叫起来:“杀人越货!李家要杀人越货啦,来人啊,救命啊!”
明秀看着从远处疾奔而来的那群人,心里暗道坏了。
打头那个尖下巴的高瘦中年男,她虽不认识,但他那一身鲜亮的捕快衣服,以及跟在身后的两个衙役,显示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至于他身边那穿绿绸袍,长着大酒糟鼻子的中年男人,看着倒有些眼熟……对了,那不就是毛老汉的女婿,吴添禄吗?
明秀盯着他,双眼微眯。
吴家的人,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吗?
看来,这络腮胡等人来闹事,全是他们设计好的,为的就是李家把来人打伤之后,吴添禄再把那个捕快引过来,治李家的罪。
至于李家是不是真的有罪,只怕是不重要的。
吴家既然花了这么大力气给李家设圈套,自然不可能让李家轻易逃脱了。
明秀想起刚才络腮胡等人抱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全身抽搐的模样,便知狗娃……哦,不对,是孟坚,下手挺重的。
看见这家伙嘴里叨着草棍倚在院墙上,漫不经心的瞅了捕快和吴添禄一眼,然后满不在乎的抬头望天,明秀有些着急。
这家伙,把人打成那样,要是闹上公堂,当官的还不知要怎么追究他呢。
她环顾四周,看大家都拧紧眉头,显然,他们也都意识到,有麻烦来了。
刚才还满脸神气要收拾络腮胡等人的大力兄弟,见有捕快来了,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啦?那什么……我急着上茅厕,先走啦。”
然后,撒丫子跑了。
就一句话的功夫,吴添禄和那穿官服的高瘦男人已经跑到近前,两人神气的扫了众人一眼,大喝道:“怎么回事?”
络腮胡等人逃命似的,扑到了来人脚下:“这位大人,救命啦!李家抢了我们的天蚕茧不给钱,还想要我们几人的命呀!”
“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人钱财,夺人性命?你们这樟台村还有没有王法?”那穿官服的高瘦男人冷声说道。
吴添禄酒糟鼻子涨得通红,指着李二爷说道:“张班头,您有所不知,那位是樟台村的村长李长年,旁边这些,全是他的家人。这一家子肆意枉为,横行乡里,为祸百姓,恶事不知做了多少,十里八村没一个人敢惹他们李家呢。”
张班头眉头一挑,冷眼看了李二爷一眼,阴森森道:“一村之长,竟然带头作恶?看来,樟台村这偏僻之地,已经没有王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