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枷到家后洗了把脸，没急着休息，而是收拾了东西又出门往医院赶。
许红梅的病情并没有稳定下来，她一颗心也跟着悬在崖边。
到医院的时候，许红梅刚醒，艾枷放好东西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
“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许红梅问她。
艾枷打手语回道：“你一个人在医院，我不放心。”
许红梅笑她：“有什么不放心的，医院里有医生和护士，有啥可担心的。”
“就想看着你嘛。”艾枷忍不住跟她撒了个娇：“妈，今天医生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肾源好像有着落了。”
许红梅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倒是淡定：“挺好。”
艾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在下什么决心：“如果匹配成功的话，接下来就要手术，医生跟我说是一笔很大的费用，所以我想……”
“闭嘴！”她话没说完许红梅却突然厉声打断了她，“你想都不要想！”
“妈！”艾枷站了起来。
许红梅像是被人夺了幼崽的母鸡，浑身都是战斗状态：“把心思给我放回肚子里去，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接受手术。”
她说完也不再理会艾枷，翻了个身睡了。
艾枷僵直地坐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动。
她不敢再说别的刺激许红梅，等人真的睡着了才悄悄站起来出了病房。
她也没地方可去，就在走廊上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却没想到遇见了值夜班的何子光。
“睡不着？”何子光拢了拢身上的白大褂在她旁边坐下。
艾枷点了点头。
“担心伯母的病情吗？我听老师说，肾源好像有着落了，不用担心，阿姨会好起来的。”
艾枷勉强冲他笑了笑。
何子光能看出来她忧虑，忍不住问她：“是……有什么困难吗？”
艾枷是个俗人，也是个穷人，她有所有俗人和穷人都有的通病，最怕来自别人的同情。她知道何子光是好意，但她就是没办法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困境，所以在他问出口的瞬间艾枷就立马摇头否认了，拿出手机欲盖弥彰地打字跟他解释：“没有，妈妈现在情况一直不太稳定，我只是担心而已。”
“放心吧，只要肾源合适就没问题，不用太担心。”
艾枷点了点头，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两人没待多久，何子光就被紧急叫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她有困难不要瞒着。
自从失去声音后，艾枷就跟那之前认识的所有人断了联系，她不想被同情，也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糟糕的样子，用这种方式来保存自己少得可怜的自尊心。
再次遇到何子光完全是意外，而这场意外很快就会结束，所以她从来都不敢和他有更深的联系，但她不知道的是，这场她本以为很短暂的意外其实比她想象的要久远，因为，多了某个更意想不到的人。
许红梅似乎还在因为她昨晚那个没说出口的提议跟她生气，早上艾枷去上班的时候，她明明醒了却一直在装睡。
艾枷也有点自责，这个关头，她不应该惹母亲不高兴的。
她将买好的早餐放在许红梅床头，又陪着她默默坐了会儿才出发去宠物医院。
却没想到又在医院门口见到了程锦司。
他靠在车边拿着手机正给人发信息，炎炎夏日，他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得人俊秀挺拔，同时也让他和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
扎眼的很。
艾枷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逃。
但本来在看手机的人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一样，下一秒就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艾枷想装作没见到他赶紧跑的意图瞬间被掐灭，只能硬着头皮上去跟人打招呼。
“好巧啊。”她冲他比划着手语。
“你可算出来了，快热死我了。”程锦司的话里却完全没有跟她是巧遇的意思，“赶快上车。”
说完他就钻进了车里。
艾枷：“？？？”
他在故意等她？
这个认知让艾枷吓了一大跳，站在原地好半天不敢动。
“发什么愣呢？”程锦司在车里催促她：“再不走你可就要迟到了啊。”
艾枷赶紧看了眼时间，最终还是坐进了他的车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锦司看完她的手语，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道：“昨晚跟老何通电话，知道你来了医院，今天刚好要来给我爸拿降压药就想着载你一程好了。”
“谢谢。”
程锦司看完她的手势转动反向盘将车开进大马路的车流里，回道：“不用客气。”
因为程锦司穿得有点多的原因，车里冷气开得很足，艾枷坐了一阵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程锦司见状立马将空调温度调高了点。
“你是不是想问我穿这么多不热吗？”路上程锦司察觉到好几次偷瞄他，主动答疑解惑。
艾枷心虚地点了点头。
“今天有个案子开庭，得正式点。”他解释道，说完还有点遗憾地感慨：“还以为这身霸道总裁风能正讨你们小姑娘欢心呢，看来是被当成神经病了。”
艾枷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脸红了，怕被发现，赶紧扭过头去看窗外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好在接下来的路程他放过了她，没再多说别的。
到了地点，艾枷虽然急着逃离，但还是在下车前跟人道了谢，程锦司看着她进了宠物医院，心想，这次倒没闲撩过头。
晚上八点，艾枷从宠物医院下班回家，走到门口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程锦司的车，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她又忍不住想骂自己。
人家好心帮了自己几次，怎么自己还当成习惯了。
她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点不该存在的遗憾和妄念甩了出去，大踏步往公交车站走。
她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医院。
到的时候许红梅已经睡了，艾枷便轻手轻脚地替她收拾换洗下来的衣物，收拾完又在旁边陪着她坐了会儿，看她睡得挺安稳才放心拿着东西回去。
与此同时，程锦司正坐在江城某酒楼的包厢里被人劝酒。
“来来来锦司，再来一杯！”
今天的案子胜了诉，林正高兴，拉着陪练的程锦司又叫上律所其他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了这间酒楼。
程锦司在这之前已经被灌了好几杯白的，现在有点吃不消：“师兄我真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连家的方向都找不到了。”说完他又寻了个理由尿遁：“不行，我得去趟洗手间。”
这群人太能喝了，他那点酒量从小就是李完他们群嘲的对象，长到现在也没什么长进，此时有点受不住，在洗手间多磨蹭了会儿，又洗了把脸。
擦手的时候隐隐觉得自己今天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好像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公司楼下等人。
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从微信好友列表里找到艾枷的头像，给人发了个信息。
洗完脸后酒醒了一半，他发完消息又给何子光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一趟自己。
挂了电话后他没急着回包间，又跑去酒楼大厅溜达了一会儿，等到何子光快到了才回去跟律所众人道别。
“程少爷好大面子，这么晚了还大老远把人叫来当司机。”车上，何子光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吐槽某个坐在后座假寐的人。
程锦司闻言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都没有，掀开眼皮看了眼窗外，问道：“你这是往哪儿开啊，方向不对吧？”
何子光：“对不住，得委屈您在车里多待一会儿了，我有点事得先回一趟医院。”
程锦司唔了一声，又状若无意地问道：“你上次那个同学，她妈妈怎么样了？”
“你说艾枷啊？现在病情算是基本稳定下来了，等肾源匹配结果出来就能手术了。”何子光回答完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
程锦司又将眼睛闭了起来，闷声道：“没什么，听你说回医院，突然想起来了，上次情况好像挺危急的。”
“嗯。”何子光忧心道：“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匹配。”
“她妈妈……”程锦司顿了顿，“撑不了多久了吗？”
在程锦司面前，何子光也没藏着掖着：“反正情况挺严重的，再不手术的话，基本就没救了。”何子光说着，有意无意地打开了话匣子，“希望这次能一切顺利吧，你应该不知道，艾枷以前会说话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转学了，说来也挺巧的，就在你出国后不久。”
“她以前会说话？”程锦司似乎有点意外，但随即又有点恍然大悟：“难怪，我就说她怎么会是你同学，毕竟一中不是这种特殊学校。”
“是啊。”何子光叹气：“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再见面她就变成这样了，想想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程锦司没再说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艾枷看到程锦司的消息的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她打扫完家里卫生，洗完衣服又准备好明天要带去医院的东西，睡前按亮手机调闹钟，才看到他发来的消息。
“抱歉，我今天有事不能回公司，你一个人回家注意安全。”
艾枷看着这条消息发怵。
盯着界面看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应该回复什么。
她内心有很多疑惑，想从这个人那里得到答案。
夜深人静的晚上，勇气被无限放大，艾枷咬了咬牙，低头打字：
“谢谢程先生，其实您大可不必这样。另外，有个问题这几天一直困扰着我，冒昧问一下，我和您仅有过几面之缘，谈不上什么交情，您为什么会突然对我照顾有加？”
艾枷打完这行字，闭上眼狠下心点击了发送。
看着发送成功的界面，她有一瞬间的后悔，但这股后悔又很快被想要得到答案的好奇战胜。
艾枷等了一会儿，对方并没有回复，这个时间点，对方想必是已经睡了。
那股强烈的想要得到答案的好奇在得到这个认知后渐渐被浇灭，她轻叹了一口气，调好闹钟关上手机熄了灯准备睡觉。
但就在她躺下的那一瞬间，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程锦司的回复弹了出来。
他说：“你觉得呢？”
他将问题抛回给了她。
艾枷觉得自己今晚怕是要睡不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