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几场大雪过后,大街小巷已经开始轰轰烈烈地准备过年了。天边的烟花不断,远处鞭炮声连绵不绝;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在五光十色的烟火映照下流光溢彩;垂髫小儿都跑出家门,拿着大人给的碎银在大街小巷玩耍嬉戏;写对子的、买年货的,还有想趁着过年多讨点饭吃的人挤满了街头,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年味就这样在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中温暖着人们的心。
墙角的杂草已经开始从雪中冒出嫩芽,被过路人看见了,疑惑道:“今年的春天来得这么早吗?”
翠绿的嫩芽埋在雪中,懵懂的看着这个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
院墙外种的桃花树,在雪中孤零零地立着,院主人不止一次对着它叹气——种了两三年,光长叶,不开花,可真是愁人。
今天一大早起来,又习惯性看了一眼,谁知道不看倒没什么,结果一抹鲜艳的红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眼帘,院主人又惊又喜——两年不开花的桃树,竟如腊梅般在雪中千娇百媚地绽放了起来,新生的花瓣上还能看到细碎的冰晶,映着冬日的朝阳熠熠生辉,堪称奇景。
街上的小孩新奇地撸着柳树上的柳絮儿放在嘴里嚼,大人们惊诧不已——这才什么时候,柳树都抽芽了?!
很快,大家都觉出不对来。不光是柳树,似乎所有的花啊树啊草啊,都仿佛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一个个竞相开放,且速度奇快。短短一上午,城里竟大有花团锦簇,绿树成荫之势,衬着地上半尺深的积雪,令人啧啧称奇。
大伙都明白过来了——下一代春神诞生了。只有春神出世,三界才会有如此百花齐放之景,而且看这阵势,丝毫不逊于上一代春神。
想起上一代春神,众人唏嘘不已。他这个人不光天界众人避如蛇蝎,在人间也不怎么受待见。不光是因为他逆天修习冰系术法,而且修到了最高境界,在天界是个绝无仅有的例子,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在最后一场神魔大战中公然背叛正道,投靠魔族,以一人之力对抗天界众仙。即使他修为高深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依然落得惨败下场,被贬为凡人,并且还没等回到天界,就死在了人间,遗臭万年。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能力是被所有人乃至天道所认可的,世间除了帝君几乎无人能敌,因为他身怀两种不同的法力,而且不知是不是体质的原因,两种截然不同的法术体系竟能让他融会贯通地发挥到最高境界,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这样的例子。
就是不知道这次被天道认可的,又是何方神圣。
人间的奇景没过,天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清早,一道惊雷般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天庭,愣是将赖在床上不愿起来的各路神仙轰了个七荤八素,并且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当下便七手八脚胡乱套好衣服冲出了自己的宫殿,之后看着外面花团锦簇绿草如茵的景象风中凌乱。
又一位春神诞生了?!
众神深吸一口气,卯足力气往八荒殿奔了过去,想看看这是哪位得道仙人占了春神的名头。结果等大家连滚带爬地冲进八荒殿之后,惊讶地发现八荒殿居然只是孤零零地开着门,一派门可罗雀的萧条样子。
不应该啊?众神面面相觑。所有的仙都得在这儿接受天道认可,才能真正成神,自古以来只有那位”飞雪迎花”是个例外,难不成如今出了第二个?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人在藏宝阁呢!”众人又拔腿往藏宝阁奔去,把刚听到消息准备出门的帝君吓了一跳,之后无语扶额——平时出任务的时候,也没见这帮人有这么积极。
风吟站在桌上,看着衣冠不整的众神仙连滚带爬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无语凝噎。
众人看着这个巴掌大小的小人儿,同样无语凝噎。
双方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风吟听见有人惊疑不定地问:“这真是春神殿下吗?!!!”
于是他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是我,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刚才说话的那个小仙许是经不起他这么一看,一转眼就缩回了众人身后,反正风吟是没看见是谁问的。
大家伙儿都盯着他看,风吟有点不自在,而且面对眼前这一众“庞然大物”可想而知的疑惑,他觉得有必要先解释一下:“我没死。”
刚进天庭没几百年的小神小仙都不敢回答他,认识他的几个人也都犹豫着要不要搭理这个叛徒,于是等了半天,见没人有反应,风吟再次出声:“是真的,我真没死。”
“是,你的确没死。”这次终于有人回应他了,风吟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瞳孔微缩,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羽乐?”
来人从一个角落里走出来,颇为胆大包天地先所有人一步来到了风吟面前:“这不是又活了么?”
众神仙都不出声了,等着看这二人的好戏。
羽乐是风吟“生前”关系最近的一个人。风吟此人,能有个亲近的人就不错了,毕竟对着谁都淡着一张脸,不是谁都能受得了他这脾气的,除了羽乐。
然而才成为凡人不久的风吟回想起此事时深表无辜,这人的性格哪能是说改就改的,天生这样,他自己也没办法。
最后风吟背叛天庭,羽乐难以接受,俩人还是闹掰了。他当初狠狠地发了毒誓,这辈子就算风吟死在他面前,他都不愿再看一眼,否则就死无葬身之地。
本来风吟“死”在了凡间,这事也算过去了,毕竟除非风吟死后怨念未消化身成鬼,这俩人以后是再也见不了面了,大家对此事的关注程度并不高。但是现在,风吟他“死”得好好的,忽然又“活”了过来,就冲他那性子,羽乐又是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好汉,往后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于是知道这件事的都闭了嘴,不知道的也稀里糊涂不出声了,就等着看这一场年度大戏。
谁知道事情跟他们想的完全不同。“不是,不一样。”风吟就桌坐下,很认真地跟羽乐解释道,“‘又活了’是指我原本死了,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活过来了。但是你看,我本来就没死,所以当然不能说‘又活了’。”
羽乐的脸上写满了惊诧:“你死过一次,怎么……?!”
怎么变化这么大?!
“我不是说了嘛,我没死。”
“……”
似乎是被他身上这种和原先截然相反的气质给惊到了,羽乐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目瞪口呆之际,忽然感到一阵无形的威压,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此刻却默然了。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被那强劲的法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风吟本来坐在桌子上,这晌也站了起来,脸上是自打他醒过来就没出现过的不安。
人群往两边散去,信步走来的,正是天界之首——帝君。
帝君看着桌子上毕恭毕敬向自己行礼的小人儿,微微颔首道:“皇儿,你以前可从不会对我行这么大的礼。”
风吟拱了拱手:人都是会变的。”
“都散了吧。”帝君扫视了一下四周立着的众神,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众人心中都道“这会儿帝君正火大着呢还是赶紧溜吧看好戏还是不如命重要”,忙不迭走了。
“你没事做?”帝君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羽乐。
“回帝君,羽乐这就走。”羽乐又行了个礼,看了一眼近乎呆滞的风吟,之后大步跨出了藏宝阁。
偌大的藏宝阁中,只剩下了一大一小,一父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