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忙碌中过去,他们都忘了很多事情,重要的不重要的,无论是他们想要的仪式感也好,期待被人想念也好,日子就在纠结与犹豫中悄然逝去。
徐见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的,可如果能够让他选择,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猝不及防。
吴雪女士进门的那一刻,李真真正坐在饭桌前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徐见正把饭菜端到饭桌上,然后三个人对视,漠然,说不上是气愤或是不安的情绪蔓延,整个空间停滞了。
生活总是要在你放松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然后你才知道,它为什么叫生活。
吴雪女士淡定地坐下,放下包,双手交叉放在桌前,没有再看向两人,等着他们做出反应。
李真真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氛围,先说了一句:“我先走了。”就急匆匆走出门外。
虽然她一直知道他们的家庭相差悬殊,可真正看到吴雪的时候,还是会被她从内而外理所应当的骄傲击溃,她甚至没有勇气在吴雪面前说什么话,只想快快逃离。
然后她知道,什么和他一起面对,自己真可笑,她从来就没有那样的勇气,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平凡家庭的小女生来说,谈论她从未见过的东西,说再多的大话都是没有意义的。
徐见没有拦她,他有些生气,气她就这么简单地走了,但他知道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她也不允许自己被践踏。再说,这件事说到底是他的错,明明没有能力解决,偏要不信邪地去挑战。
吴雪女士站起身来,去洗了手,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十分平静地说:“站着干嘛呀,不是要吃饭吗?”
徐见真的不了解自己的母亲,以前她表现得啰嗦,或是干练,今天好像只有冷漠和不近人情。
徐见慢吞吞坐下,看着她优雅地喝汤,夹了几筷子菜,抬起头对他说:“做得不错,我还从来没有吃过呢。”
她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却没有提一进门看到的那个女孩。
她就这么突然来了,说了几句话,又突然走了,就是一次平常的打招呼,说了句“你好”,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但徐见知道,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天气总是这么变化无常,刚才还晴朗的天,瞬间就阴云密布。
李真真从房子里出来,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她抬头望着天,马路这边是蓝天白云,那边乌云翻滚而来,就要将她淹没。
可她没得选择,学校的位置就在乌云里,就算知道,她也要走进去,虽然她没有伞,也,没有他。
房子离学校很近,虽然她磨磨蹭蹭地走,还是很快到了学校。
没有伞的同学们都步履匆匆,担心着不知哪一秒就要落下的雨,走几步就要看看天。
李真真站在教学楼的连廊上,看着下面来来回回的人,他们焦急,生动,不像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木然了。
雨还是落下来了,来得又急又凶,一阵比一阵大,摆出了一副永不停歇的架势。
地面瞬间被沾湿,一股股水流开始汇聚,从高处流向低处,裹挟着被风雨打落的残枝败叶。
李真真伸出手,雨滴极速地打在手心,打得她生疼。
徐见来电话了,李真真看了几秒,还是接了,那边迫不及待的声音:“你去哪了?”
“回学校了。”她看着雨水从她的手上飞溅,整个手臂都被打湿了。
“好,我去找你。”
“好,我们聊一聊吧。”说说那些从不去触碰的话题。
“嗯,等我。”
“嗯。”李真真挂断了电话,收回手,雨水顺着她纤细的指节滴落在脚边,吧嗒,吧嗒,一声一声,这瓢泼大雨都覆盖不住的清晰。
……
雨渐渐小了些,雷声从远处传来,一番接着一番。
教学楼的天台。
这里是他们的小秘密,缠绕的铁索已经锈迹斑斑,很容易就被他们打开了,然后两个人会在一些时候来到这,看星星,谈谈心。
李真真撑着伞,蹲在那,防止被雨溅到,也防止哪个有好奇心的同学看到她。
徐见上来的时候,就看到透明的伞下小小的她,明明没有哭也没有闹,就是让人莫名心疼。
他只想走过去,好好的把她抱在怀里,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就要和她在一起,因为无法想象她一个人怎么办。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放弃了自己的大伞,钻到她小小的伞里去,膝盖碰上她的膝盖,手臂搂着她的背脊,然后把头放在她的肩上,构成一个非常难看且难受的姿势。
“这样好不舒服啊。”李真真闷闷开口。
“不要那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好吗?那让我比现在难受一万倍。”是,他想过逃避,可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他真的想拼一拼,什么家世,什么门当户对,他就非要反抗看看。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你自己都不坚定,我还有什么对抗的意义?”
“……嗯。”在徐见看来她是答应了他,其实她只是在赞同他这句话。她都明白,但她也知道自己内心深深的自卑,那是她很多年后想起,都会喉头哽咽的自卑。
她终究还是太年轻,没有面对那些光鲜亮丽的勇气,也缺乏和他站在一起的决心。
后来,他们只是在这个下着雨的天台上,抱着彼此,一直到肌肉麻木血流不畅,这种虽然难受但还是想抱着彼此的感受,他们是深切体会到了。
小小的伞遮不住两个人的身体,有很多地方都被湿透了,衣服上也像雨伞骨架一样开始滴水。
也记不清是谁先放的手了,也许是他先,也许是她,也许是同时呢。都无所谓了,反正他们还是放手了,别扭的姿势真的很累,他们也无法喜欢那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