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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震惊海内外的雷震案 (1)

“莫须有”罪名

雷震之被捕,在台湾岛掀起了轩然大波。

从目前所披露的史料看,在这之前,雷震已知自己将遭此厄运。因为他所主持的《自由中国》半月刊十年来为争言论自由,与当局进行的一系列殊死拼争,早已在心理上动摇了蒋介石对台湾岛统治的信心,而与台湾本地政治精英共同筹建反对党,更是将国民党推向一个如坐针毡的窘境。这是自台湾“二二八”事件以来,最为壮怀激烈的一个政治大事件。与雷震始终保持着良好关系的美国大使馆事先得到一份绝密情报:“情治单位打算制造匪谍案,先将马之骕打成匪谍,再将雷震以‘知匪不报’而入罪……” 并透过前台北市长的高玉树,将此事通知了雷震。雷震深知这场“牢狱之灾”不可避免,还是事先与马之骕谈了一次话,以防不谙政治的马之骕被当局所利用。

马听了之后当场表示:“无论他们怎么整我,我都不会承认是‘匪谍’的,即使是屈打成招,我也不会‘咬您’的。” 后来事实证明,美国大使馆传来的这份情报是可靠的。十几天后,台湾警备总司令部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比原计划将近提前了一个月,以“涉嫌叛乱”为由将雷震、傅正、马之骕、刘子英四人逮捕。在侦讯过程中,马之骕没有与当局合作,《自由中国》杂志社前会计刘子英却“利诱成招”,不仅承认自己是邵力子之妻傅学文派来台湾的“匪谍”,并于1950年5月17日晚,在台北金山街一巷二号雷震的书房里,“将傅匪在京情况及所交为匪工作任务,密告雷震,并夸张大陆匪情,劝雷震为人民立功……” 既有时间,又有地点,且任务明确。于是,军法审判遂绕开了所谓“涉嫌叛乱”而就“知匪不报”秘密进行着,监察院派出的雷震案调查小组,自始至终也未能见到雷震一面。

案发当日,国民党内部就有人提出异议。立法委员成舍我、胡秋原等人质疑“警备总司令部”,雷震纵使涉嫌违反了普通刑法,但并未触犯所谓“惩治叛乱条例”,有何理由认为是“叛乱”而要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并称“……此例一开,今后对于并非叛徒所为之言论文字问题,皆可不依出版法或普通刑法处理,而得径以军法从事,则每一报纸每一杂志之发行人编辑人,均有随时随地遭遇同样情事之可能,言论自由出版自由讲学自由及新闻自由,自必遭受严重之损害,其流弊有不可胜言者。” 在美的民社党主席张君劢闻讯后急电蒋介石,抗议雷震被捕,第二封措辞严厉的电文转至台北《公论报》后,惜乎《公论报》迫于形势,只发表了部分内容。胡适彼时正在美国出席中美学术合作会议,当天收到“副总统”兼“行政院长”陈诚发来有关“雷震案”的电报,即回电表示:“今晨此间新闻广播雷震等被捕之消息,且明说雷是主持反对党运动的人,鄙意政府此举甚不明智”。

胡适认为,此举对政府有三点不良影响,“一则国内外舆论必认为雷震等被捕,表示政府畏惧并挫折反对党运动;二则此次雷震等四人被捕,自由中国杂志当然停刊,政府必将蒙摧残言论自由之恶名;三则在西方人士心目中,批评政府与谋成立反对党皆与叛乱罪名绝对无关,一旦加以叛乱罪名,恐将腾笑世界。”(北京大学出版社《胡适书信集》第三册中可查见全文。 2001年2月28日,台湾《联合报》记者钟年晃在一则报道中透露:台湾“国史馆”中至今存有民国四十九年九月四日胡适致陈诚的电文原件。

作者注)1929年即发起过“人权运动”的胡适,当然将“言论自由”视为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权利,他强调国民党当局以“叛乱之罪”加害于雷震等人“甚不明智”,完全是出自于他对民主政治的一种认知。在1960年11月18日的日记中,胡适附上了四则英文简报,分别是美国《纽约时报》 、《基督教科学箴言报》 、《华盛顿邮报》 三大报纸就“雷震案”对蒋介石政府的批评文字。还有一份哈佛大学学生自己办的日报,认为台湾当局指控雷震,“使海内外国民党知识分子迷惑不已。在任何时候,雷震案都将是一件丢脸的事”。在当晚陈诚的一个晚宴席上,胡适将简报交给“总统府”秘书长张群,其意不言自明。胡适本人虽然不愿多谈“雷震案”,内心却有着一种“大失望”。

非法被捕经过

1960年9月4日,雷震等人被捕第二天,台湾《征信新闻报》(今《中国时报》前身,作者注)即对其逮捕经过作出详细报道,为今天留下了极其珍贵的史料。其中《自由中国》编辑傅正、经理马之骕、前会计刘子英被捕实录为:“涉嫌叛乱四日与雷震同时被捕的《自由中国》半月刊编辑傅正,所住的本市松江路一二四巷三号,是一间日式的省政府秘书处职员宿舍,以后由雷震向省政府借用,供为《自由中国》半月刊社职员的宿舍,那里住有三户人家,一家姓聂(即聂华苓,作者注),一家姓王,另一家便是傅正。

傅正平时早出晚归,据同住的人说,与他们甚少来往,傅正被捕的时间为四日上午九时三十分,被拘捕时治安人员执行任务和拘捕雷震的情形一样,且亦被搜去书籍信件一包。另一涉嫌被捕的马之骕,系《自由中国》半月刊社经理。他去年刚与沙昌佩女士结婚,现住中和乡中兴街四十四巷五弄五号太太的娘家里,于四日晨八时十五分被捕。马太太沙昌佩正怀孕……涉嫌被捕的名单中尚有国史馆藏员刘子英,刘住在南京东路一二0巷五弄一号,是国史馆的宿舍。据说,五十四岁的刘子英,过去曾充雷震的私人秘书。他在寓所被捕的时间是四日上午九时四十分……” 雷震和傅正被捕后,被警备总司令部军法处押解到台北市青岛东路三号的军法处看守所,雷、傅二人后来对此均有亲笔记述,雷震这样写道:

……大约上午八时过一点,我忽然听到埤腹路警察派出所警员喊门说:“雷先生,新店家中发火烧了!”(雷公馆共有两处,一为新店,一为木栅埤腹路,雷当时大部分时间住此处。作者注)我骤闻此语,心中不免有些着慌,因而匆匆开门,打算前去看看。平

时我出门,总是带个大皮包,内装《自由中国》社的来稿,遇暇即加审阅。闻警报遂匆匆出门,连皮包都来不及带了。不料一开大门,过去跟踪我的数十名国民党特务一哄而入,如入无人之境。……我站着问:“这是干什么?捉人总不能凭你的口说吧!”于是那位凶煞神似的国民党特务,始从上身口袋中掏出一件署名总司令黄杰(雷震的熟人,《自由中国》创刊初期,黄部退守在越南西贡,曾致函雷震,要求订阅《自由中国》半月刊,作者注)的台湾警备总司令部的逮捕状,罪名是“涉嫌叛乱”,再没有其它文字。……我告诉那个手持盒子炮的特务说:“我太太上街买菜去了,马上就要回来,家中无人看门,等她回来再走,要不了多少功夫!”不料那个满脸横肉的特务,坚持不肯。

我又说:“隔了一家的陈访先生,也是监察委员,让我去告诉他一声,不然太太回来后,不知我到哪里去了!”胖子特务,仍是不肯。正在这样坚持中,我妻闻讯回来了,我就跟着那个特务走 了。特务来捉我时,用的仍是“专门捉人”的汽车,正停在埤腹路口。……特务检查后,要我走进看守所,所内的人出入,都是走“狗洞式”的边门,都要弯曲腰出进,只有张所长出进才开大门……我不愿钻狗洞,狱卒只有打开大门让我走进去。……狱卒要我把全身的衣服脱掉,说是怕我衣服不清洁,……还要检查我的肛门,不悉其用意何在。

……“拘票应备二联,执行拘提时,应以一联交被告或其家属”,法律是规定得很明白的,不论刑事诉讼法,抑或军事审判法,但“御特”警备总部拘我时,拘提执行的特务,先竟不交出拘票,经我抗议时,那个矮胖子掏出的拘票,上面只有“叛乱嫌疑”四字,所以我被捕后约三周之后,始知是关在青岛东路“御特”警备总部看守所内。一个国家,仅仅具有由立法院通过及“总统”公布之法律,而执行官吏如不负责去执行,那些法律都变成具文了。一般常说国民党政府的官吏是无法无天的,都是从这些地方看出来的。国民党政府,尤其是控制了人民行动和思想的“御特”警备总部的官吏,是如此的不守法,这个政府自然不会得到人民的信任。……“御特”警备总部来拘捕我时,应该规规矩矩叫我开门,我绝不会不开的,绝对用不着叫埤腹派出所警员在门外谎称说“新店家中发火烧了!”……特务机关之如此行为,岂仅违法悖情,简直就是下流作风!国民党之失败,一切皆系咎由自取也。不过一般工作人员的“流氓”作风,由来已非一日,因为国民党头子是“流氓”出身的,一向做事是为目的而不择手段,如关胡汉民、李济生和居正之类,上行则下效,下面工作人员自然也就如法炮制,仿效惟恐不能“惟妙惟肖”也。

“雷震案”在台湾各界引起强烈反弹。监察院司法委员刘永济表示:“政府这种作法,乃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其它则无话可说了。”刘济生系青年党中央委员,一向主张政府办事不可违反法律。雷震后来评价:“刘氏的言论和行动,都不失为一个在野党人士,确是负起监督政府的责任,与一些拉拉队的在野党人截然不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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