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协宪草由各方共同起草,但正式通过则须经过国民大会认可。关于这次大会,原定于1946年5月5日举行,后又改在11月12日召开,这一天正好是孙中山的诞辰日。7月4日,南京国民政府单方面对外宣布了这一消息,引来此间舆论一片大哗。按照政协决议,召开国民大会应由各党派共同磋商之后才能举行,国民党无权独自办理。这时国民党在军事上取得一些暂时的胜利,因而也试图在政治上也能够抢得先手,于是蒋介石擅自提出了召开制宪国大。中共方面提出书面抗议,民盟对此也深表不满。
到了11月11日,中共仍表示拒绝参加这次会议,第三方人士 在南京白下路交通银行紧急聚会,以商讨对策,同时建议大会延期三天召开,以争取时间以促成中共的参加。以梁漱溟对当时形势的判断:共产党方面此时最迫切的一个要求就是立即停战,国民党方面则希望各党派都来参加这次制宪国大。梁漱溟因此对王世杰提出了自己的一个主张:“国民党宣布停战,共产党提出国大名单,这样就可以关闭和平破裂之门。因为所谓国民大会并不是民选的大会而等于各党派综合性的大会,如果有些党派不来参加,大会是开不成的。” 王世杰对这一主张颇感兴趣,认为“很有意思”;梁漱溟又去找周恩来谈,周则认为中共单方面停火“太险”,这个建议也就未正式提出。 11月14日,事态变得越发严重起来,不仅中共方面拒绝参加,民社党也不表态,青年党则以民社党是否参加为前提,也未提交出席会议人员的名单。眼看第二天大会就要开幕,几方面均无动静,蒋介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雷震语),这时他想到了雷震。当天下午四时左右,雷震接到蒋介石官邸的电话,命他即刻前往。
雷震赶到黄埔路官邸时,见吴铁城 已在那里,随后王世杰也来了。
蒋介石问雷震:“青年、民社两党参加国民大会的消息怎样?张君劢肯不肯参加?”雷震回答:“青年党已表示参加,但以民社党之参加为条件,青年党是不肯单独参加的。民社党方面,我私下虽有接触,并劝他们参加,由于中央和蒋先生没有表示,我不便正式表示邀请。”这时已近下午六点,天黑得早,蒋介石与吴铁城、王世杰、雷震等人一起用餐,蒋介石这时突然说:“儆寰兄,今天晚上你就去上海,邀请民社党参加国民大会,你可以告诉张君劢说,政府一定提出政协宪草来讨论,并照政协宪草通过。”雷震应道:现在坐夜车去上海也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办事,不如明天乘飞机去;自己还打算先拿到青年党的名单后并在报上发表,这样更有把握以促成民社党的参加。蒋介石表示同意。
这时雷震发现蒋介石坐立不安,心如乱麻,“我看见蒋中正连筷子都没有拿过,连面前的一碗汤也没有喝过一口” ,雷震随即起身给青年党负责人曾琦 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带上会议名单速来黄埔路官邸一趟。曾琦与李璜、左舜生等人来时,雷震他们还没有吃完,蒋介石把曾琦等人带到另一客厅。十五分钟后,又回到原来的大客厅里。蒋介石将手中一份名单交给雷震,说:“青年党要一百四十名!慕韩先生(即曾琦,作者注)说,要增加四十名始分配下去。”雷震当即表示不同意,对曾琦说:“现在只有河北、山东、哈尔滨、北平四个省市的代表还未最后选出,如青年党要求加四十名代表,只能从这个四个区域里产生了。但若其代表的籍贯不在这四个区域之内,也就无法选出。而且这四个区域大概也不会同意,青年党的朋友应该给予同情和谅解。
”青年党组织部长李璜大为不悦,出言指责雷震这是从中“杀横枪、故意捣蛋”。雷震只有耐心地反复解释,直至李璜不再说话为止。青年党出席会议的最后名单,雷震是在第二天上午十一时才拿到手的。当时青年党秘书长陈启天 的态度十分强硬,他再三对雷震说:这份名单不能见报,要等见到民社党的名单再说;即使见了报,青年党也可能不出席会议。雷震心中早有打算,没有正面回答陈启天,而是直赴丁家桥中央党部,拟将这份名单交陈立夫让中央社于第二天发表;陈立夫不在,回常府街公寓吃饭去了,雷震又折向陈府将事情交代清楚后,急赴明故宫机场。这时已是中午十二时许,雷夫人宋英女士在机场已等候多时,并为他送上出差用的小衣箱,还有一碗蛋炒饭。雷震饥肠辘辘,只吃了几口,就赶紧登机。班机奉命等他已误点半个多小时,乘客们见雷震上来个个面带怒气,雷震无法和这些人解释,也不可能解释。此次他重任在身,蒋介石对他寄予最大信任,制宪国大则对他抱以最后一线希望。
此次上海之行,雷震如果能说服民社党领导人同意出席这次制宪国大,就算功德圆满。抗战后,中共以“和平、民主、团结”为口号,在其宣传攻势上让蒋介石大伤脑筋,以至于他在这次制宪国大上说,现在共产党“最成功的一点便是向国际上宣传,说本党一党专政,实行独裁,说这次国民大会是一党的会议,必将制定法西斯宪法。这种错误的观念,以讹传讹,已经深入外人心里,使政府在外交上的运用,处于很不利的地位,而增加许多困难。
我们现在召开国民大会制定宪法,就是要用事实来打破共产党的宣传,使共产党无法借口,使国际舆论明了本党实行民主的真诚。” 蒋介石在说这番话时,其实心中并无底气,因为中共与民盟此时已明确表示不参加会议,青年党仍持观望态度,只有等雷震说服了张君劢等人之后,或许才会有“柳暗花明”的机会。这一天上午“制宪国大”开幕后,随即宣布休会,以等待民、青两党代表的到来,蒋介石只给了雷震三天时间。以雷震对张君劢的了解,相信自己能够说服他。同时他也知道,民盟也正在做张君劢的工作。出于党派自身利益,张君劢的态度实际上并不明朗。
他始终担心民、青两党代表在会上是少数派,如何对抗得了百分之八十的国民党代表?如若蒋介石本性不改,不遵守其诺言——顺利通过政协宪草,又该怎么办?而其他民社党领导人如徐傅霖 对国民党的态度一向强硬,加上不久前,徐在日军进攻香港时避难于新加坡友人家中,吃了不少苦头,大大迁怒于国民党与蒋介石。所以雷震一到上海,民社党负责人之一蒋匀田就提醒他,此次除了要做通张君劢的工作之外,徐傅霖也是其中的一个关键人物。雷震与蒋匀田赶到海格路张君劢寓所时已近晚上六点,雷震开门见山地对这位老朋友说:这次来沪是代表蒋先生正式邀请民社党出席会议的;蒋先生让我转告张先生,请大家放心,这次大会将以政协宪草为讨论的基础,不会推翻政协宪草的基本原则,只是在文字上可能会有若干修正,如采行“内阁制”,总统没实际权力、行政院对立法院负责、监察院是立法院之外的另一民意机关、考试院不考核“公职候选人”、中央与地方权限之划分等……雷震一口气说了三个小时,张君劢心中有所释然,对雷震说,“一个政党,如果党内不能民主,不能尽量讨论,各部门负责人不敢发表意见,这种党去主政,政治上很不容易出现民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