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南也笑,“昨晚看了个电视剧,特别有感慨。我愿意等你,念真,等你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说的倒是真心话,昨晚看了一场联欢晚会,睡不着,又看了一部很老的片子,说的是一对夫妻,离了婚,多年后重逢,发现彼此心里还有对方,于是复婚,但没多久,男的就患病去世了。临终前握着妻子的手,十分不舍得,“早知道这样,就不要浪费那几年的时间了……”
就是这句话,非常突然地打动了陈正南的心,他蓦地警醒到,这世间,人与人之间,情义与缘分都是有限的。
许念真眨眨眼睛,她不知道陈正南怎么突然间说起这些,但是大过年的,她不愿意与他争执,于是温和地答道:“好,我知道了。”她冲他一笑,“我先走了,不然锅子里的水真的干掉了。”
陈正南叮嘱道:“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电话。”
许念真心头一暖,掉头就走。她猜想可能是因为这节日的气氛,才让她的心变得格外软弱了。
大街上不像往日那般拥挤热闹,可以想像得到,大多数人都呆在家里与家人欢聚一堂。但她只有她自己。因此,陈正南那些富有感情的话语便变得百般的珍贵了。
她叹口气,站在十字路口茫然四顾。要去哪儿好?真的要回家吗?家里并没有需要关心会不会干掉水的电饭锅。
最后走进了肯德基,叫一堆东西,几乎是赌气地吃掉一半,剩下一半无论如何吞咽不下去了。
她没法控制自己,脑海里一直在回放樊一晨的手握住蒋咏微的手的瞬间。
噢哟,这个男人,昨晚才情意绵绵地为她放烟花,今天就跑去安慰蒋咏微?好吧好吧,就算去安慰蒋咏微事出有因,可他为什么握她的手?为什么任由她靠着他?
无论如何,他这样的男人,她避开总是好的。她敲一下自己的脑袋,警告自己,“不许再想他。”
她又想起陈正南,离婚后的他好像比之前的他可爱了许多,许多时候她有一线闪念,要是,要是之前的一切没发生过,他们仍然在一起,而他,便像现在这般温存体贴,那该多好。
身边坐着一对年轻男女,脸上稚气未脱,应该还是在念书的男女生,两个共喝一杯热牛奶,脸上带着笑,嘴里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
女孩唇边沾上了牛奶汁液,男孩伸出手来,爱怜地替她擦拭,嗔怪道:“你看你……”
女孩嘻嘻笑起来。
许念真垂下眼帘。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嘀”的一声响,樊一晨发来了短信——“我的豆腐圆呢?做好了吗?”
许念真动动嘴角,心头又几乎动怒了,但很快地提醒自己:稍安勿躁。她犯不着为这个男人动气。
大概是看她不回复,樊一晨又发来了第二条,这一次很是直截了当,“你在哪?”
许念真轻声道:“关你屁事!”她把短信删掉。她的感情世界一向简单,一是一,二是二,太复杂的关系会让她感觉混乱。
天色渐黑下来,手机响起来,竟然是吴春丽。许念真赶紧接上,“怎么了,阿姨?”
吴春丽像是有些心事,语气有些沉重,“念真,没有打扰你吧?”
许念真忙道:“没有没有。阿姨,你……有事找我?”她脑海里闪过好些念头,是否蒋咏微变了卦,不肯让她走,又或者吴春丽思前想后,终于放弃了离家的念头?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吴春丽笑了一下,轻声道,“我知道,正南他对不住你……念真啊,正南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可是我疼爱他,跟疼爱咏微毫无差别。可能是你阿姨这个人,不会表达感情,没有处理好和正南之间的关系……”
许念真听了半天,一头雾水。她不明白吴春丽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阿姨!”
吴春丽轻轻叹息一声,“我不担心咏微,我只担心正南。正南这孩子,心眼其实不坏。念真,我想请你看在阿姨的份上,给他一个机会……”
许念真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吴春丽的电话竟然是为了陈正南而打。有那么一刹那,她还以为吴春丽要嘱咐她,好好照顾咏微。
“人生在世啊,能在一起是多大的缘分啊。念真,你和正南多年夫妻,难道就这么散了,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吗?”吴春丽道。
许念真鼻子一酸。谁说不觉得可惜的?午夜里醒来,她总大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发呆,屋子里安静得可怕,想起从前,哪怕各睡各的,但只要知道他就在这屋子里,她就觉得安心。
一想到一场夫妻就这么说完就完了,她总有做了一场梦的感觉。
“答应我,念真,好好考虑一下。”吴春丽道。
许念真低声道:“好,阿姨,我答应你。”
吴春丽喜出望外,连声道:“好好好,念真,那我就放心了。”
挂了电话,许念真起身往外走。四下里又陆续地响起了鞭炮声,街道比平时安静得早,许念真才走到小区外,便看到了樊一晨的车。
她停下脚步,诧异地看一眼倚靠着车子站立的樊一晨,惊讶地道:“咦,这么巧?”
樊一晨恨恨地瞪着她。这个让人忍不住要咬牙切齿的女人,他不相信她会不懂得他的心事,偏偏今天还让他亲眼目睹陈正南为她脱鞋换鞋,那一刻,他心头翻涌,几乎就想上前去,几拳头打倒陈正南,偏偏她还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好像很是甘之如饴,他肺都要气炸了。
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攥住她的手,冷冷地问:“你去哪了?”
许念真迅速甩开他,也冷下脸,淡淡地道:“樊少,我可是蒋小姐的前嫂嫂,请放尊重点!”
樊一晨一听这话,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你什么意思?”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地难看,但却吓不倒许念真,她微昂起下巴,沉着脸色,“怎么樊少这么聪明的人,会听不出我的意思?”
樊一晨争辩道:“是你把我推给她的……”
许念真扬扬眉道:“是啊。所以啊,你跑来我这儿干吗?想脚踏两只船,也要两只船肯啊。”
樊一晨终于发怒,嚷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许念真也跟着嚷道:“那你握她的手?”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樊一晨眨眨眼,脸上渐渐涌上欢喜神色,目光却惊疑不定,“念真?”
许念真早就后悔了,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内心深处,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樊一晨会喜欢蒋咏微,这种信任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笃定无比,让她自己也觉惊奇,她不痛快的仅仅是,樊一晨对蒋咏微的示好和靠近完全不予以坚决拒绝,而此刻这一句责问,分明就把她的小女人心事完全暴露无遗。
许念真垂下头,疾步想越过樊一晨身边进屋。
樊一晨伸手一拉,她不由自主地便倒进他怀里,他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眼里尽是遮掩不了的笑意,“原来你真的生气了……”
樊一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和蒋咏微来往,就是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许念真到底会不会因此而生气。
好了,眼下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头真是欢喜不胜。
今天一大早,他就接到了蒋咏微的电话,蒋咏微在电话里惊慌失措,几乎哭了出来,“一晨,我妈她要自杀!你陪我去看看好吗?”
他哪里好意思说不,于是就立刻驱车赶到吴春丽家,正好蒋咏微也乘坐着出租车赶到,一看到他,蒋咏微眼圈都红了,一头扑过来,抽噎道:“一晨,怎么办?”
他轻轻推开她一点,很镇定地道:“别担心,阿姨不会有事的……”他想到过,可能会碰上许念真,心头还打算着,事情解决了,正好和许念真一块离开,但是他没料到的是,陈正南与许念真,看上去明明是相亲相爱的夫妻一对。
他胸口闷得快要爆炸,却是发作不得。好不容易等着从吴春丽家出来,蒋咏微还要说些什么,他已经顾不上要听,直接冷淡地道:“我有事,先走一步。”
直接飞车至许念真楼下。她很久也没回来,又不肯回复他短信,他心浮气躁地吸烟,一支又一支。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已经心软,却又立刻被她的一句话惹怒。他突然发觉,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平时的冷静自若完全不见了踪影,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让他火冒三丈。
他紧紧地拥抱着她,面孔紧贴着她的,嘴里喃喃道:“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你骗得了自己,也骗不了我。”
许念真又羞又恼,在他怀里挣扎不已,嘴里轻而严厉地抗议道:“放开我!放手!”
樊一晨孩子一般执拗道:“不放,我就不放。”
许念真拿他没辙,莫名软化了的心里涌过温柔的喜悦,她放弃了挣扎,轻声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樊一晨道:“觉得你好可怜……”
他说的本是真心话,他一开始就是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怜悯心,渐渐,连自己也没意识到,身陷情网,但这话却激怒了许念真,她抬起脚,细细的鞋后跟直戳向樊一晨的脚面,“滚,我不要你可怜!”
樊一晨吃痛,惊叫一声,登时松开了手,许念真便趁机脱身,小跑着打开门,砰地关上房门。
樊一晨并没有追上去。他站在原地,看着许念真的窗透出柔和的灯光,嘴角露一丝微笑。他取出烟,安静地吸完才驾车离开。
对于许念真而言,这又是一个不能平静入眠的夜晚。心头无数繁乱思绪,缠绕着不肯离开。她索性打开电脑看小说,但终是心浮气躁,眼睛虽然盯着屏幕,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很突然地,一个念头跌进脑海里,不如自己也写一场爱情玩玩?现实生活中对待爱情不得不如履薄冰,那就去虚幻的网络里来一场痛快的好了。
心思一动,顿时思如泉涌。
她立刻打开文档,嘀嘀叩叩地敲下简易大纲。唔,书名就叫做《离婚女人向前冲》。谁说离婚女人像菜市收市时的黄花菜?谁说离婚女人就不能再遭遇真爱?
她偏要写一个活色生香的离婚女人,然后,还要赐她一个年轻英俊的专一深情的多金男主!三十岁怎么了?离了婚又怎么了?在她的笔下,她就让一切可以重生!
其实她从小到大一直被称赞作文写得好,高中的时候她还常常忙里偷闲地写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字,但正儿八经地写东西,这还是第一次。
大约是看多了网文的缘故,她一下笔倒也没觉得什么难的,稀里哗啦地一口气写了五千多字,想也不想就直接在常去的网站上传了。
大概是这书名的缘故,虽然是过年,虽然是深夜,但文章很快引来好些评论——
“好!看题目就知道是个精彩的故事!”
“作者文笔不错,收藏了!”
“亲,我看好你,加油哦!”
……
许念真被这些评论弄得热血沸腾,突然间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未来澄明,希望也很清晰。
她一直折腾到近黎明才睡下,坐得太久,一躺下去,身体便发出咯咯松散下来的声响。虽然疲惫,但精神却是饱满的。她很满意自己的这种状态,于是美美地闭上眼,瞬间里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以至于她明明听到了门铃声,却丁点儿也不想动弹。
但门铃声不绝于耳,终于把她彻底吵醒,她恼怒地睁开眼来,蓬头垢面地去开门,心头猜定又是樊一晨这小子无疑,早把骂人的话堆在了嘴边,没想到一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陈正南。
许念真吃了一惊,手背掩住正要打哈欠的嘴,含糊着道:“嗯?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