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路边等出租车,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许念真的第一念头便是,陈正南打电话来了,一定是他的手机坏了或者被偷了,所以他用一个新号打了过来。
但那头一开口,她立刻听出来并非陈正南,失望顿时罩住心头,话都懒得说了。那头却急了,追问:“喂喂……”
许念真定定神,疲倦地道:“您好,哪位?”
那头松口气,“您是许念真是吧,我是周鸿飞!”
许念真顿时又惊又喜,急道:“哎呀,小周,我正想找你。”
周鸿飞的语气很凝重,“嗯,是这样,这两天,嗯,陈正南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许念真反问道:“这两天他去上班了吗?你发现他不对劲?公司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很忙?我都两三天没看到他人影了……”
周鸿飞显然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缓缓道:“他没来上班。”
许念真失望地“啊”了一声,紧接着心里很快燃起新的希望,“是不是突然间有出差任务?”
周鸿飞轻轻咳嗽一声,“他突然间不来上班,我以为他不舒服,就自作主张给他请了假,但没想到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了,我又怀疑是你们夫妻俩闹别扭,正打算找你问问,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收到了他发来的邮件……”
许念真急忙问道:“什么邮件,他说了什么?他怎么不联系我?”
周鸿飞像是很难启口,沉默良久才说道:“不只是我,而是我们部门的所有人都收到了他的邮件。他说,对不起……”
许念真愣住了,不祥的预感像重重大石,顷刻间压在心头,几乎令心跳不再,“麻烦你,说仔细点,他在邮件里是怎么说的……”她低声道。
周鸿飞的声音像自遥远的天际传来,那么恍惚,又那么清晰,“感谢大家多年的关怀与帮助,追寻我爱而去。这一段时光永不能忘,恕我无良,就此作别。”
这便是陈正南所发邮件的全部内容。它像一颗炸弹,一下子就把全部门的所有人员给炸蒙了。
许念真也蒙了。
“什么?”她喃喃问道。
他疯了吗?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我没收到他的邮件……”她轻轻说道,手机握在手里,兀的变得像有千斤重,双腿失去了力气,连站立都变得十分困难。她努力着后退一步,以便身靠着路边宣传栏的立柱。
“我猜出他不敢跟你说,反正消息总会传到你那里……”
许念真突然冷笑起来。他不敢跟她说吗?他做都敢做了,为什么不敢说?
揪心的疼痛袭来,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突然之间,他说走就走?他昭告全世界,唯独遗忘她!
“谢谢你,我知道了……”她强撑着说道,声音低得近似耳语。顾自挂了电话,她软软地滑坐在地上。路过的行人纷纷对她侧目而视,她只置若罔闻。
太阳光渐次强烈起来,她觉得了热,全身炙痛,但不想动弹。她努力地回想着,陈正南有哪一刻,流露出来过另有所爱的蛛丝马迹?答案是否定的。
她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一定是自己太过疏忽,她太相信他,太放心他,完全忘了如今这年头,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了。这是闺蜜苏晓常挂在嘴边的原话,但她从来不以为然。
突然间,背上一阵阴凉,那种让人疼痛的热蓦然间消失了,她低垂着眼脸,看到了一团阴影。
她茫然地抬起头来,先看到一张男人面孔,然后才看到了他手里的大黑伞。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皱着眉头,“你没事吧?”
被人突然这么一问,许念真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她心里觉得了丢脸,但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直接就抹在了衬衣袖口处。
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四下里看看,显然是害怕被人误会是自己欺负了眼前这女人,他更上前一步,低声急道:“喂喂喂,你别哭啊……”
许念真不理他,直哭了个天昏地暗,男人眼看劝不住,几次抬脚想走,但犹豫不决中,还是留了下来,到最后,干脆一手撑伞,一手横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等待许念真平静下来。
许念真痛哭一场,心里的疼痛像是减轻了一点,此时才觉得无地自容起来,站起身来拔脚就走。
身后的男人也不出声,只“嗞”的一声笑,转身便要走。那一声轻笑被许念真听到了,顿时怒从心生,立刻转头大声喝道:“你笑什么?”
男人停住了脚,扬起眉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淡淡地道:“我爱笑就笑,要你管?”眼看许念真被噎住,又继续说道,“你哭你的,我笑我的,怎么了?许你哭,就不许我笑?”
许念真又羞又怒,心里堵得难受,一时想不出话来还口,情急中,弯下腰抠出路面一颗小石子,伸手就朝男人砸去,男人吃了一惊,侧肩一避,沉下脸来,“我好心好意……”
许念真打断他,“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她恨恨地瞪他一眼,转身急急走开。
她没有去上班,而是回到了家里。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她又起身来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她四下里打量着,到底哪里收藏着他的秘密?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手提上,难道说,过去的那些夜里,他待在电脑前,绝大多数原因就是为了要与别的女人绵绵情话吗?
打开他的手提,她发现他的QQ登录框干净得让人生疑,打开网页,他登录过的痕迹全都被清理干净了。
许念真怅然地松开鼠标,是真的,他走了。他离开了,而且还早有准备。
心脏再次绞痛起来。眼泪不争气地又冲出眼眶。
在这瞬间,她才意识到,她完全不了解这个与她同床共枕近四年的男人。
整整一天一夜,她的泪干了又流。手机响起来几次,她只充耳不闻。不吃不喝,连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
直到黎明来临,隔壁家的两口子不知为了什么争吵起来,越吵越大声,好像还动了手,不知什么重物狠狠地撞到了许念真家门上,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许念真回过神来。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院子里和从前一样,匆忙上班的年轻人,拎着早餐慢慢踱步的老人家,蹦蹦跳跳上学去的小孩子……一切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但她的世界,崩塌过了。
电话响了起来,是办公室的号码,许念真接起来,那头是田茂盛,他并没追问许念真昨天为什么没上班,只是说:“十一点开会,沈局主持……”
许念真深吸口气,“我马上到。”
她站起来,顿时一阵眩晕。她赶紧扶住墙,原地站立几分钟,这才去洗把脸,就往办公室赶。怕自己脸色不好,让人窥见心事,特地伸手狠狠地拍打几下面孔。
才跨进办公室,先看到的不是田茂盛,而郑菲儿,她手里拿着把指甲刀,闲闲地磨着手指甲,不时伸长了脖子凑去观望田茂盛的电脑。
“哎哟,都什么年代了,还玩私奔!”突然间,郑菲儿大惊小怪地叫嚷起来。听到“私奔”两个字,许念真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立时三刻怀疑起来,陈正南的事这么快就传开了?
只听得郑菲儿啧啧叹息两声,继续说道:“这人也有五十岁了吧,有妻有儿还有事业的,要放弃所有去私奔?他疯了啊,他以为他十九岁啊?!”
许念真松了口气,这分明说的就不是陈正南了。郑菲儿看到她,更是忿忿不平,“你说这男人像什么话!和别的女人私奔了,还特地发条微博昭告天下,他把他老婆孩子当成什么了?更可恨的是,大多数评论还力挺他,说他为了真爱放弃一切,精神可嘉!我呸,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敢提什么真爱!”
这一次,田茂盛难得地没有和她杠上,而是附和着说了一句:“这种人,把咱男人的脸都丢光了。”
许念真努力强笑一下,“什么事啊,看你俩激动得……”
郑菲儿戳戳电脑屏幕,说道:“昨晚,某知名男发微博宣告与狐狸精私奔……”
许念真打开电脑,立刻搜索了一下关键字“私奔”,郑菲儿嘴里的新闻立刻跳了出来。许念真凝神看了一会儿,不由地咧嘴苦笑一下,这世道是怎么了?这些男人是怎么了?有事不能好好摊开来说吗?玩什么私奔!
最初的震撼与伤痛渐渐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愤懑。凭什么?陈正南他凭什么一声不吭地一走了之,而把她随随便便地就扔进痛苦的深渊里?
“也不知道他老婆怎么想的……根本没有人关心这一点,你看,一条有关他老婆的新闻都没有!”郑菲儿犹自气愤道。
田茂盛伸个懒腰,懒洋洋地道:“这种男人,不值得。她如果聪明,第一时间就会明白这一点。”
许念真的心一动。田茂盛说得对,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她打起精神来,取过抹布,“我去打扫一下会议室。”
会议室是几个部门共用的,谁要用谁就自行整理打扫。档案局的会议不多,基本就是每个月的例会,开一次也就半个多小时。
沈局长就快退休,对工作并不上心,每天能在办公室露脸晃一下,已经算是难得。
反正档案局在外头也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破单位,往这儿调的基本就意味着养老。养老就要有养老的样子,手莫多,嘴也莫多,少做少说,不得罪任何人,到时间便光荣退休,反而赢得一片爱戴。
许念真自觉精神恍惚,几乎是头重脚轻地熬过去了一上午。
直到下班前,田茂盛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小许,你好像不舒服,不如去医院看看。”
许念真赶紧道:“是啊,昨天突然感冒了,在床上躺了一天,也没精神打电话来请个假……”
谁管她是不是真感冒,只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行了。田茂盛笑了笑,“多喝水。我先走了。”
窗外的知了突然撕心裂肺地叫起来,许念真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突然之间,她觉得茫然无比,去哪儿好?
从前虽然陈正南基本没准点回过家,但最后总会回,她的等待总还是有价值的。如今她失去了可等待的人,那套小小房子也失去了家的意味。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历来想当然地认为,生活按部就班,她与陈正南不冷不热地平淡到老。
手机响,是周鸿飞,他言简意赅,“已经跟经理交涉过,这事大家都不许再加议论,你别太担心,他总要回来解决问题的。”
许念真无声一笑,“谢谢关心。”
也难怪人家关心,这么狗血的事情,生活中哪能随随便便就碰上?活生生的女主角就摆在身边,于情于理,都得努力开解安慰一下。
周鸿飞又再客套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
有事也不能给他打电话,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她今年已经29岁,已经不再天真地以为客套便是真心。
她叹息一声,正想给苏晓打电话,心头郁气堆结,总要找个地方发泄,苏晓最熟吃喝玩乐,带她去排遣这种小事,于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手机却抢先响起来,屏幕上一闪一闪,“陈雪。”
许念真一凛,难道陈雪得知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