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洛溪从方伦辞职了,虽然说律师事务所的人员流动性向来很大,律师辞职和入职都是很频繁的事情,但是许洛溪的离职还是令方伦的员工感到惊讶,毕竟这件事没有任何先兆。
其实许洛溪辞职,是为了避免和陈嘉美有更深的会面。无论如何,前几天在顾子遇家发生的那件事,终究会成为几个人心里的刺,挥之不去。
不过,许洛溪不知道的是,自己辞职以后,陈嘉美也从律所离职了。
许洛溪辞职后,在本科班级的群里发了几个哭脸的表情求收留,很快,赵大秦就给她发了一个律所招聘的信息,那家律所,正好是他们法学院的学长自己出来单干开的律所。
恰好此时,当初的鸡鸣寺地产项目的住宅开始售卖,商家弄了不少活动,里面保留了旧有风貌的戏园子也吸引了很多购房者的注意和兴趣。
剪彩活动就是在戏园子里举办的,宋西辰现身其中,特意表扬了当初许洛溪要求保留戏台子的举措。
赵大秦当时正好辞职,自己开办了一家新媒体公众号,便将此事进行了报道,后面还专门留下了许洛溪的联系方式和一张硬照。
说来也巧,好事总是接二连三地来。
许洛溪当时为宋西辰辩护的那个案子的法官恰好生病了,她在本市电视台有个法律课堂的节目,病房里,法官看到公众号上的文章,主动联系上了许洛溪,觉得她底子好,气质也不错,问能否代自己去讲一两期节目。
就这样,在种种的巧合之下,一时间,许洛溪成了整个城市最炙手可热的法律名人,后来又因为节目的反响热烈,本市电视台还专门为许洛溪开了个法制节目,名字就叫“洛溪法律小课堂”。
不过,有了名气之后的许洛溪也突然之间变忙了,她开始有接不完的案子要做,有处理不完的文件要写,有见不完的当事人要会面。
她的办公室,常常到了深夜还亮着灯,助理常常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她早点休息,可是许洛溪就是不听,甚至当助理威胁说要关灯时候,还对着助理求饶,说再写一会,就一会。不过,这一会,常常就是大半个晚上。
就这样,在很多个不舍昼夜的忙碌下,许洛溪的职场之路也走得越来越好了。
不过,即便许洛溪的工资涨了不少,但是她依旧还住在颐和小区的出租屋里,因为她舍不得菲菲这个好姐妹。
直到有一天,许洛溪大半夜从律所回到和菲菲的出租屋里,发现菲菲晕倒在了家里的沙发上……
警察局的门口。
顾子遇站在门口,正准备走进去,却被某人呼啦一声,牵拉住了。
这一次,陈嘉美穿得很随意,简单的白衬衫加蓝色的牛仔裤,头发高高得扎成了马尾,乍一眼,没有谁会认为她是曾经在律所里叱咤风云的女律师,而会错以为是附近哪所大学的女大学生。
陈嘉美走过来,拉着顾子遇,劈头就是大声地骂他,“顾子遇,你抽什么神经!事情又不是你做的!”
顾子遇望着陈嘉美,这才发现脱下职业装一脸素颜的她也很美,更是他喜欢的样子。
这样才像是一个小女生嘛。
顾子遇忍不住笑了。
陈嘉美继续骂他,“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毁了你一辈子?”
“我怎么会不知道?”顾子遇将她搂在怀里,“《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法》第49条最后一项规定:律师因故意犯罪受到刑事处罚的,由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司法行政部门吊销其律师执业证书。也就是说,我以后不可能再做律师了。”
陈嘉美的泪水就是在那一刻汹涌澎湃的。要知道,能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执业律师,一方面是她的饭碗,另一方面,也是她的梦想,是她心里支撑自己走下去的那束光。现在,不让她做律师,无异于将她扔到一片没有光亮的黑暗之中。
顾子遇紧紧地搂着她,然后跟陈嘉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我以前,总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一棵你能依仗的大树,甚至说你做错了什么事情,我都能帮你扛。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不是这样的,那些违背原则的事情,那些触及法律和道德底线的事情,我们不能,也不该做。”
顾子遇说着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他在陈嘉美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但是,如果说,我在监狱中待扛三年,可以换你的改过自新,那么我愿意。”
陈嘉美的鼻子酸楚到不行,“是宋西辰让你这么做的?他让你揭发我?”
顾子遇摇摇头,“不,是我自己的决定,和西辰无关。”
顾子遇用手擦去陈嘉美眼角的泪水,双眼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是最后一次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到大心爱的女孩。
然后,他右手扶住她的头,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她没有拒绝。
热烈,并且绵长。带着多年不散的缱绻留恋,也带着多年未得的苦痛思念。所有复杂的说不清的道不明的情感都在此刻缠绕,汇成了这最后的告别。
随后,他转身准备走进去。
却被她抢先一步,陈嘉美拉住顾子遇的胳膊,阻止了他的进一步。
陈嘉美昂起头,一如既往地,像头桀骜的小公鸡。
她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陈嘉美错了就是错了,我自己来扛,不需要别人来承担,我会自己去自首的。”
顾子遇欣慰地笑了。
她终于,改过自新,回头是岸了。
“等等。
顾子遇突然叫住她,然后摘下脖子上的一块玲珑剔透的玉锁,戴在陈嘉美的脖子上。
顾子遇说:“嘉美,这是我家里祖传的玉,传了四代了,可以保平安,我从小就戴在身上。”
陈嘉美的鼻子酸楚。她同傅斯说过,其实,她之所以会对宋西辰情根深种。不过是因为一场幼年的意外,她被一群流氓欺负,然后有小孩大叫了一声,“警察来了”。
那个孩子,戴了一枚玉锁,玲珑剔透。
枉她坚强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找错了想要依赖的人。
“子遇……”
那一瞬间,往事,误会,错过,翩然而至,全部塞进了她的脑海里。她突然无话可说,事实上,也无话需说。
“我等你出来。”顾子遇没有意识到陈嘉美的不同,只是给了她一个许诺,“不管多少天,不管多少年,我都愿意等你。”
陈嘉美走上台阶,走了两步,然后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转眼便看见顾子遇眼中的璀璨星光。
顾子遇摇摇地同她挥手,“我等你,不管多少年,我都愿意等你。”
这句话,后来成为她漫长难捱的监狱生涯中最好的支撑。
但是不管多么难捱,她在里面,都知道,外面世界里,永远有一个人在等她。
海枯石烂,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