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辰刚压下来,许洛溪忽然想起来什么,轻轻地叫了一声。
宋西辰轻轻避开,他皱着眉头,看着身下:“怎么,我压到你的腿了?”
许洛溪咳嗽了两声,头偏到一旁:“咳咳,我今天的……身体……不太行。”
宋西辰没明白过来,疑惑了一下:“嗯?”
许洛溪推开宋西辰,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你昨晚忙了一夜,是因为我吗?”
想了一会儿,许洛溪又歪着脑袋加问道:“其实,我昨天,还在便利店里看到了嘉美姐,她和那个王亮在一起……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宋西辰凌晨时分在派出所录了不少口供,折腾了蛮久。派出所的民警说,估计王亮会在局子里面待一段时间。不过宋西辰不想告诉许洛溪这些事,他怕她担心。
宋西辰看了一眼许洛溪清澈而充满期待的眸子,他想告诉她,陈嘉美和王亮见面,是因为父母车祸的事情,而不是这次事故的指使,这次在舞台上的破坏完全是王亮一个人的主意……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在车祸的真相被调查清楚之前,不要告诉许洛溪。这件事太过复杂,免得她的小脑瓜胡思乱想。于是,他选择了回避,摇了摇头,说:“不是嘉美指使的,你呀,小病号,现在养伤才是正经,我们去吃东西吧。”
许洛溪点了点头。
宋西辰扶着许洛溪下了楼,两个人到了客厅。
宋西辰一抬头,便看到了一旁挂着的日历。今天是冬至,北半球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也是黑夜最漫长的时候。小时候,每到这个时候,母亲都会按照习俗为他煮一碗面。
想到这里,宋西辰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他问许洛溪:“吃面吗?”
面过了一会就被端上来了。早上睡了一觉,又等了这么一会儿,许洛溪肚子还真的是饿了。
宋西辰煮的是牛肉面,许洛溪接过宋西辰手里的面条,也不再顾忌什么淑女的形象,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宋西辰给自己也端了一碗,但他却没有什么食欲,吃得很慢,大部分时间都在打量着许洛溪,他觉得许洛溪吃得很香。
吃了一半,许洛溪被盯得不好意思,她回去看了一眼宋西辰,又忽然停下来了,挪动了一下身体,脸凑到了宋西辰的另一边,指着宋西辰,“怎么了,哥哥,你的脸……”
刚才在楼上,灯光昏暗,许洛溪没太留意,这才发现,宋西辰左边的脸颊靠近脖子的地方贴着一块创可贴。
那是凌晨时候和王亮打斗时被王亮抓伤的。宋西辰怕许洛溪担心,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说:“没什么,不小心磕到的。”
许洛溪知道他不想说,知道问了也没有用,“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宋西辰默默地看着她吃完,然后递上了纸巾,说道,“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以后这天,就会越来越暖和了。”
“冬至……原来已经到了冬至了。”许洛溪说道,忍不住感伤起来。
“冬至怎么了?”宋西辰问道。
许洛溪犹豫了一会,目光转向窗外,过了一会儿,才解释道:“我应该看看妈妈的,她在那边,一定很孤单。”
冬至扫墓,是这里一直以来的传统。
宋西辰接过许洛溪的碗,站起身来,准备送到厨房。走到一半,又忽然回头,将碗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对许洛溪说:“我带你去。”
许洛溪抬起头,问他:“去哪里?”
宋西辰回她:“带你去看你妈妈,阿姨一定很想你。”说完,又多说了一句,“就当是感谢你舍身,救了我一命。”
这是宋西辰第一次主动在许洛溪面前提起她的妈妈,以前宋西辰从来没有在许洛溪面前主动过,就算是妈妈生前,宋西辰见到面也很少用“阿姨”这样的称呼。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窗静静地倾洒下来,笼罩了两人,许洛溪看着宋西辰的脸,还是那样如同精致雕刻过的一张脸,恍如上帝留在人世间的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可是她竟觉得那本来坚毅的轮廓比从前柔和了不少。
那是她的错觉吗?
许洛溪笑了一下:“我们之间,难道一个‘谢’字就够了吗?”
宋西辰瞥了她一眼,语气终于恢复了冷淡:“那我以身相许你又不愿意。”
许洛溪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宋西辰在路上的花店里买了两束花,一束白色的菊花,还有一束,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他坚持要买红玫瑰,可这个季节,红玫瑰并不是很好找,最后找了两家花店才找到。
宋西辰一路开着车向海岸线行驶,车子一直驶到了海边的悬崖上,再也无法向前。宋西辰将许洛溪抱了下来,放在轮椅上,把白菊花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地面上,然后两人看着远方,许久无言。
远方的海面上海浪涛涛,两侧连绵的群山则白雪皑皑,天气晴朗,成群的海鸥忽而低飞忽而高跃。
许洛溪的双手合十,低声说道:“希望妈妈虽然一个人,也可以收到花,收到我对她如潮的思念。”
宋西辰站在她的后面,点点头,说道:“相信他们会收到的。”
许洛溪听出了其中的端倪,对刚才宋西辰说话里的两个字“他们”感到了疑惑,她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声:“他们?”
宋西辰却没有继续解释,他一只手牵着许洛溪,一只手扶着她的轮椅,两个人往车子停着的方向走去,宋西辰说:“陪我去下一个地方。”
许洛溪的目光落在车子里的那束玫瑰花上面,心里已经知道了两人要去的地方。点了点头。
宋西辰嘴里的下一站,其实是自己母亲所埋葬的墓园。
车子停在了外面的停车场,宋西辰本来打算让许洛溪等在外面,但是许洛溪执意要走进去,宋西辰没有反对,便扶着许洛溪,两个人慢慢走了进去。
许洛溪选择了拄着拐杖,静静地等在了一边。
宋西辰将手中的红玫瑰轻轻地放在妈妈的坟前,不知道低头对着妈妈的遗像说了什么,然后站起身来,回过头,给了许洛溪一朵笑容,“洛溪,你知道吗?虽然墓碑上写着我爸和我妈的名字,但是实际上,这里面埋葬的只有我妈妈一个人。”
许洛溪睁大了眼睛:“怎么会……你不是说海葬的只有我妈妈一个人吗?”
宋西辰笑笑,一夜没怎么睡,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解释道:“那都是我生气的时候骗你的。”
许洛溪的眼圈濡湿了,“那我妈妈……”
宋西辰点点头:“对,如你所想的那样,你妈妈她并不孤单,至少她和自己所爱的人埋葬在了一起,‘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句武侠小说里常见的话虽然听起来怪吓人的,可是生要同床,死要同穴也算是很多有情人的共同愿望吧。”
“谢谢你的成全。”许洛溪说了一句,然后便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宋西辰看着许洛溪抽泣的背影,忍不住,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搂在了怀里。
许洛溪得到了依靠,将头埋在了宋西辰的怀里。
宋西辰忍住自己酸楚的鼻子,将头埋在许洛溪的头发之间,轻轻地呢喃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会更好的。”
冬日的暖阳静静地笼罩着两个人,洒下了难得的温暖。谁说冬至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对于他们来说,却比任何一天都要暖。而且,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从今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医院里,傍晚,走廊上出现了三个人影。
菲菲和妈妈扶着爸爸做完化疗回来了。
爸爸今天的状态还不错,做完化疗还没有觉得太难受。菲菲和妈妈一起将爸爸扶到床上躺下。妈妈从一旁拿起毛巾给爸爸擦脸,菲菲看着爸爸和妈妈,生病的这段时间,两个人都苍老了很多。
妈妈以前从来不显老的,可是爸爸生病后,她却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仅眼角的鱼尾纹都出来了,满头银丝也是白得吓人。
又跟着妈妈整理了片刻,菲菲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意识到晚饭时间快到了,跟妈妈打了一个招呼,便准备出门买饭。可是刚打开房门,走了两步,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傅总……你怎么来了?”菲菲惊讶地停在了当下,她从来没有跟傅斯说过自己的家庭状况啊。
傅斯这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大毛衣,看得出来心情很好,他摘下口罩,微笑着对菲菲说,“菲菲,你好,好几天没见了。”
傅斯的手里抱着果篮、营养品,还有一个保温桶,看得出来,他拿得有些吃力。
傅斯望着菲菲,对着自己手中的东西怒了努嘴。菲菲这才回过神来,去接他手中的果篮。两个人的手因为这个交接的动作而相互触碰。
傅斯的手很温暖。菲菲想。这个念头从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她的脸已经泛起了轻微的潮红。
菲菲的手有点冷,大概是衣服穿少了。傅斯想。这个念头也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说出来。
傅斯问:“我正好在找病房找不到,遇见你太好了,叔叔在哪个病房呢?”
菲菲反应过来,转过身去:“我带你去。”
“叔叔阿姨好,我是菲菲的上……”傅斯“上司”的“司”字还没说完,就改了口,“我是菲菲的朋友,听她说叔叔病了,就特意来看看你们。”
菲菲妈妈听到“朋友”两个字,忽然笑了,她看了一眼菲菲:“菲菲,原来你藏了这么久啊,早知道有人妈妈就不急着催你了呀。”
菲菲知道妈妈把傅斯误会成自己的“男朋友”了,慌张地解释道:“妈,不是,他是我的……”
可是菲菲还没解释完,菲菲妈妈已经握上了傅斯的手:“小伙子有心啦,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傅斯认真地答道:“傅斯。”
菲菲妈妈又问:“今年多大啦?”
傅斯乖乖答道:“28”。
菲菲妈妈见傅斯这么乖,继续问:“家住哪里呀?几口人呀?跟我们菲菲怎么认识的呀?”
傅斯有点囧,但还是接着说:“我家住在……”
菲菲走过去,竖着切断了两人的手,她抱住自己的妈妈,声音嗔怪:“妈,你这居委会大妈的职业病又来了啊,调查户口呢?”
傅斯笑笑,走到一旁,从保温桶里拿出几盘碟子,开始在一旁给菲菲和她的爸妈分饺子吃:“你们一定都饿了吧。今天是冬至,我知道叔叔阿姨都是北方人,北方兴吃饺子,于是我就从家里带了一些饺子过来,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就当过了这个冬至,以后呀,这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听到这话,菲菲回过头,那一刻,冬至日最后的一道光正洒在傅斯的身上,金黄色的光轻轻地将他笼罩着。菲菲不知道是因为这道金黄色的光,还是傅斯穿着的那件宽厚温暖的毛衣,或许,只是最简单的原因——傅斯本身就是这样和煦的一个人,那一刻,她尘封了许久的心竟然感到了清风的拂动。
大概是感受到了菲菲的目光,傅斯也朝她看了过去,两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间,傅斯觉得她的目光如水一般温静。她终于被自己感动了吗?傅斯在心里问自己。
可是问题刚一浮现在心里,他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小心翼翼了,可也正是因为觉得珍贵,所以才小心翼翼的,不是吗?真的很奇怪,他对菲菲,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难以名状。
想到这里,傅斯问菲菲:“难道不是吗?”
菲菲回过神来,“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反问傅斯:“是什么?”
傅斯笑了,他很少见过菲菲这个样子,有种手足无措的可爱。
他望着窗外的阳光,说:“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菲菲反应了过来,点点头,也笑着回答:“是,会越来越好的。”
冬至,一年之中最寒冷的一天,一年之中最漫长的一夜,可是因为有了你,我却觉得少了一丝黑暗与严寒,多了一抹光亮与温暖。
剧场小番外吃面
(作者的话:不好意思,上章本来打算开车的,傻蓝之忽然想起来前面写了许洛溪来大姨妈,加上又觉得许洛溪身体受伤,实在不太好,于是写了后面发生的番外当个小甜点来赔罪啦O(∩_∩)O~)
某一年冬至又来,大雪纷飞,寒风凛冽,许洛溪陪宋西辰去给宋妈妈上坟。
墓碑前的风雪之中,两个人双手紧扣。纵然天气再冷,再寒,许洛溪也能感受到宋西辰手中灼灼的热气,将自己温暖地包裹着。那一刻她忽然觉得,遇见他,爱上他,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是自己做过最美好也是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那天晚上,张妈请假不在家,回到家后,宋西辰照例又给许洛溪煮了一碗面。
许洛溪心情很好,面吃完了,她准备去洗碗,宋西辰却将主动地将碗揽了过去。
许洛溪见状,笑嘻嘻地走开了,身体蜷缩着,偎依在客厅的沙发里,蜷缩成了一只小猫咪。她拿起茶几上的一份文件和一只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宋西辰洗完了碗,也坐了下来,他将许洛溪一把揽在怀里,将头埋在许洛溪的肩膀上,呼出的气弄得许洛溪脖子很痒。
宋西辰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突然问许洛溪:“你还记得那年冬至吗?”
许洛溪正在审查手中的一份《法律意见书》,被宋西辰这么一问,愣了神,反问道:“记得什么?”
“有一年冬至,你腿受伤了,我很郁闷。”
许洛溪将文件放到一旁,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回忆:“我腿受伤了,你为什么会郁闷?”
宋西辰知道许洛溪忘了,索性换了话题,“吃了我的面,难道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许洛溪不以为然,嘟着嘴说道,“我刚才要帮你洗碗,你不是不要嘛?”
“光是洗碗怎么够?”宋西辰将许洛溪抱得更紧了,谁会想到,平日在外面雷厉风行的宋总,到了许洛溪的面前,竟然也会有这番温柔的模样?
许洛溪不明白了,问道,“那要怎么样嘛?”
宋西辰无辜地说,“我饿了。”
许洛溪说,“我给你煮面。”
说完,许洛溪就要起身去厨房,却还没起来,就被宋西辰拉住了手,整个人重新跌落在了沙发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宋西辰整个身体的重量已经压了过来,她的下腹部很快被某个坚硬的物品所抵挡住。
宋西辰附身下来的那一刻,许洛溪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故技重……”
那个”施“字还没吐出来,许洛溪的嘴巴就被一阵潮湿的温暖所覆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