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安他们所在的雅间正上方的房间，坐着几个人在谈笑，其中就有刚才在楼下处理陆平生事件的酒楼掌柜。但有些奇怪的是，这位胖胖的酒楼掌柜坐的位置却不是主位，明明是自家开的酒楼，居然要屈居客位，看来与他说话的人来头应该不小。
若是周长安在此处，应该会认出主位上坐着的人，他便是下午的那位华服男子，周长安曾向他问过路。他身后依然站着那个要打周长安的凶猛侍卫。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很有见地。”
说话的是华服男子，显然他们在这里是听到了周长安和唐姝娈的争吵，一时间对吴掌柜感慨到。
“无知者无畏，这些少年人心思活络，敢想敢说，公子莫要责怪他们妄语才是。”吴掌柜赔笑说到。
“为何要责怪？他们所说的本就是天下人都关心的事，有何好忌讳的。你啊，就是怕他们牵连到你。我记得十几年前你可是很敢拼的啊，怎么越活越倒退了，以你我的关系，还害怕我为难你不成。”男子喝了口茶，调笑地说到。
“呵呵，人老了，难免胆子越来越小。”
“谁还不是老了呢，这些年尽是跟老家伙们打交道，我感觉自己都老了很多。”
“公子还未而立，若单论年龄，在我这把老骨头看来，那也算的上是年轻人。”
那位华服男子样貌俊朗，不到三十岁的脸上，却经常露出暮气，给人一种很是老成的感觉。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也算个年轻人。哈哈哈，这么多年殚精竭虑，都没怎么过过寿辰呢。”
“公子家中未立正室，正主缺位，公子又是日理万机，这些事情难免会被耽误了。不如及早……”
华服男子眼神一凌，不怒自威，屋内的气氛顿时冷了几分。吴掌柜被这个眼神吓出一身冷汗，赶紧站起身来赔礼：
“小人失言了，公子息怒。”
华服男子瞥了他一眼。
“我什么都没说，你紧张什么，坐吧。”
吴掌柜依然低着头行礼，不敢坐。
华服男子不理他，独自一个人说到：“不是不想立，只是事情太多没那份心思。而且那些老家伙们……”
男子陷入了回忆，表情不怒不喜，看不出在想什么。
屋子再度陷入了安静，酒楼的这一层很安静，应该是专门用来待客的。他们在这里能听到外边的声音，外边却未必能听到里边人的讲话。
“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吴掌柜听见男子询问，赶紧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
“公子所托之事，已经查清，事实确如公子所料。其间详细，尽在此信之中。”
华服男子接过信件，看了看，没有拆开的意思。
“看来他们是真的有些坐不住了。也好，免得我一个个去找他们算账，这朝廷安生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动动了。”
“可还需要小人做些什么？”
“不必，现在你就做你自己的事，不要打草惊蛇。”
“小人明白了。”
沉默了一会，华服男子微微笑了笑说到：
“不说这些事了，今天出来本就是为了散散心。”
吴掌柜在男子的示意下坐回原位。
“你觉得楼下两个少年人，哪一个说得好？”
吴掌柜先是一怔，没想到男子会问这个事，他想了想说到：“他们二人说话，有浅有深，看似是少年人的嬉戏之语，不过倒也有些不错的想法。”
他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那姑娘口中的资源，权利和责任分配之说，我觉得很是有意思。世家站在权利中心，对普通人为所欲为，这样的事确实不少见。曾经的圣人，为了防止这些，才制定的礼制，如今看来倒反而助长了弱肉强食的事态。公子在朝中大力支持科举选官之制，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些。”
华服男子一愣，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很坦诚地说到：“你太高看我了，我那时并没有这些想法，当时只是想赶快培养自己的人，站稳脚跟而已。”
吴掌柜尴尬地笑了笑，这个马屁拍歪了。
华服男子接着说到：“那位姑娘确实很有见地，不似普通人家的姑娘。单单是能看出问题的结症在国体，便高出如今的大多数读书人远矣。只是说很简单，做起来确实难上加难，历朝历代那些老学究们也说国体有问题，但一问要怎么改，一个个都变得哑口无言了。”
吴掌柜点了点头说到：“确实如此。国体改制不亚于给国家换血，如今的大周怕是难以承受。”
“嗯。但我觉得那少年的想法更有趣一些，年龄不大，但却到处显出旷达之意，堪称难能可贵啊。”
“少年心性，大多勇而无畏，激且不稳，而他却能道出随遇而安的意味来，确实令人称奇。”
“说来我今天也见过这二位，那少年一副单纯朴实之相，着实令人羡慕，若是人人都如他这样与人无争，那这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争端和是非了。”华服男子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着疲惫。
“他不在公子的位置上，自然可以与世无争。”
吴掌柜这话说了半截，那意思大家都懂。
“谁愿意坐这个位置？当年要不是那些老家伙欺人太甚，我也不会坐上这把椅子，说不定也能像寻常世家公子一样，悠闲自在毫无约束。”
吴掌柜没有接话，华服男子这话显然不是说给他听的。
过了一会，男子话锋一转露出一脸有趣的表情说到：
“不过，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和王家那个丫头扯上关系的，这王丫头可是让她那个老爹头疼的很啊。”
“王丫头？公子所言的可是王司徒家的那位姑娘？”
“可不就是她么。人都快二十了，整天到外边乱跑，一身男子着装，不伦不类的。他爹王显想给她寻一门亲事，她听说了这事儿，跑到人家家里把那男的给打了，弄得这事还没苗头儿呢，就给掐灭了。”
华服男子越说那脸上的笑意就越浓。也正因为他的笑声，才使得屋子里气氛更为活跃起来，连吴掌柜也跟着笑，不过这笑容看不出真假。
“哦？这王姑娘竟如此有趣，王司徒还管不住这个女儿？”
“他是管不住。毕竟他这个女儿可是玄意宗的内门弟子，一身武学，天赋极佳，如今已经是二阶武者，连她的两位哥哥都不如她。”
“玄意宗？正道三宗之一的内门弟子，那还真是了不得。且不论她是司徒之女，单单是玄意宗内门弟子、二阶武者的身份，这世间就少有男子能与其相配了。王司徒看来是降不住他这个女儿了。”
“可不是嘛。前几天他还到我这儿来诉苦，说要求我赐婚。我可不管这事儿，不然到时候那丫头怕是要连我一起打了。哈哈哈。”
……
“阿嚏，阿嚏。”
见王燕直打喷嚏，他身边的俊俏小厮王德赶紧递上手绢。
“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莫名感觉有人在背后议论我。”
“公子身份显贵，在这京城想要与公子结交的人，那可就多了去了。”
王燕点了点头。
对面的打闹也算收了尾，以周长安的全面投降而告终。
“总之，在你们这里，贵族和平民天生便有矛盾，矛盾不解，诸如今天的事情就会不断发生。”
周长安很老实不说话，闷着头吃菜。
唐姝娈对周长安的沉默表示很满意。
“你之前不敢来赴宴，是不是就是害怕王燕像陆平升那样，调戏非礼与你？”
唐姝娈：？！！
王燕：！？？
然后就有两碗饭盖到了周长安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