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还在戏文里头!
这三出戏因为是互相关联的,所以在这三出戏里,恶人都是同一批,也就是那个名字和陈老爷一样叫义的人。这恶人还有一个同伙,就是他的好兄弟程天赐,这不就是他儿子陈乐天的改版吗?
第一个故事里,恶人还只是因为作恶多端被神仙惩处了一番;到了第二个故事,这个恶人就已经被第一个故事里的主角和第二个故事里的联起手来教训了;到了第三个故事,那就更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是大坏人,所以大家都来骂他们,大家一起想法子挖坑设计他们。到最后,三对有情人都终成眷属,这两个恶人却经历了家产败落、妻离子散之后,得了一身的病在街上捧着个破碗乞讨。乡民们看到了,他们也都不同情他们,反而都往他们身上吐唾沫,指着他们的鼻子告诫子孙千万不能做和他们一样的人。到最后,他们就是这么活活憋屈死的!
要说一开始陈老爷还只当袁先生给恶人取那个名是想指桑骂槐,故意发泄一下心里的怒气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袁先生他就是故意的!他想用这个来抹黑他们父子的名声!
而他也成功了。
经过这接连几天三出戏的演出,这两个恶人的形象早已经深入人心。每次看完戏,大家除了感叹一对对神仙眷侣之间的和谐美好外,还都忍不住凑到一起大骂那恶人。然后说起恶人的结局,大家又一致认同他活该!
“这个刘义盒程天赐,他们就该死!那么死都是便宜他们了!”
“没错!要我说,就他们干的那些坏事,都该把他们给千刀万剐了!哼,还叫什么刘义,他配得上这个义字吗?好好的名用在他身上都糟蹋了!还有程天赐,老天爷会赐他下凡?踢他下凡还差不多!”
“就是就是!义字是用来赞扬人的,可不改用在这种人山上。他懂个狗屁的仁义啊!”
……
不知不觉,那个姓就被大家给省掉了,大家有志一同的管这两个恶人叫起了‘狗屁义’和‘混蛋程’。
一个程字,那读音又和陈字相差多少?乡下人又不识字,众人口口相传间,就能给说成陈了!
要说没人在这中间气到引导的作用,打死他都不信!
陈老爷气得额头上的青筋啪啪啪的接连爆出来好几根。
“赶出去!把那个戏班子给我赶出去,再也不许他们来咱们乌山镇的地盘上来了!”他扯着嗓子大叫。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小厮忙不迭答应着,然后转身就跑。
可是,很快小厮就回来了,那脸色变得小心翼翼的。
陈老爷一看,他的心就又重重往下一沉。“又怎么了?是不是他们不肯走?”
“不是,老爷……那个……”
“不是什么?你赶紧给我说!”
“老爷,那个戏班子已经走了!他们说,答应在咱们镇上演的戏已经演完了,现在他们要去别处演了!”
“他们要去哪里?”陈老爷额头上青筋立马又蹦出来一根。
小厮犹豫了一下,就说出了几个镇的名字。而好死不死的,这些镇上的里长和他的关系都不怎么样!
那些人竟然也来落井下石!
陈老爷气得两排牙齿磨得咯吱咯吱直响,那身子也抖索的跟风里的树叶似的,叫人看着都觉得害怕。
陈公子看在眼里,他赶紧上来劝:“爹,您也不用太把这件事给放在心上了。既然他们都已经走了,那就说明其实他们心里也是怕的,不然现在咱们这里生意这么好,他们干嘛要跑?人跑了,那就没事了,咱们继续叫他们演狗咬记。现在没了对手,那些平头百姓们也就只能看咱们的狗咬记了!”
“你懂个屁!”陈老爷怒急之下,直接对儿子爆了粗口。
陈公子一愣,脸上顿时一阵青白交错。
陈老爷忙深吸口气,才没好气的呵斥:“你怎么就没想过,这件事的影响这么大,难道还真只要那个戏班子走了,就不会再演了?这出戏这么招人喜欢,这些日子又趁着咱们不注意演了这么多场,多少人都已经把戏词给记住了。他们一个戏班子走了,下头还不知道多少个草台班子要起来。只要有人想听,这个戏就不会断了!”
也就是说,他们父子的形象还会接着被人抹黑下去!
陈公子的脸彻底白了。“那、那怎么办?”
陈老爷冷冷看着他。“你说怎么办?”
“孩儿这就叫人下去各处严防死守,不许任何戏班子唱这个戏!”陈公子忙说。
“你亲自去!”陈老爷冷声呵斥。
陈公子脸上浮现一丝丝的不甘愿。
陈老爷立即冷哼了声。“嗯?你不愿意?”
“孩儿没有,孩儿这就去!”陈公子赶紧低头行礼,就连忙转身出去了。
不多大会,小厮就过来禀报:“老爷,公子已经出门了。”
陈老爷点点头。“既然公子不在家,那也没人来我身边伺候。我这两天身子不舒服,你叫少夫人过来给我端茶递水吧!”
“是。”小厮赶紧就应声,转身去叫苏花过来伺候公公了。
事情诚如陈老爷所料。虽然红喜班走了,这个这三个玉的连环戏却彻底在乌山镇火了。红喜班也因此一炮而红,不止四周围的镇子都来请他们过去唱戏,就连县里听说了消息,也有富贵人家下了帖子来请他们过去唱戏的。而且,只要红喜班唱戏,不管隔多远,都有别的镇上的村民走过去那里看戏,看完了再走回家。陈公子他总不能拦着不让村民出镇子吧?
而且,既然这个戏这么火,那么就肯定会有人跟着唱。陈家越是想方设法的禁,民间就越是偷偷摸摸的演。不知不觉,这戏反倒越来越火了!
陈老爷和陈公子父子俩也跟着越来越上火。
“哈哈哈!”
听说了这对父子现在焦头烂额的模样,袁先生得意的在家里放声大笑。
“和我斗文?我这辈子还没认输过!”
“先生你的确厉害!”安哥儿也连忙点头。一开始看到袁先生写出来的这一本戏文的时候,他只觉得这戏特别的顺,里头人物个性分明,叫他看了开头就忍不住想要看到结尾。结果等真正演出来了,他才发现袁先生的功力之深。明明是那么俗套的一个故事,可经过袁先生的妙笔润色之后,那几段唱词、几个传神的情景描写就牢牢的抓住了看官的心。他都忍不住偷偷跑去看了好几次哩!
全哥儿也满脸含笑的。“先生,红喜班的班主今天又派人过来,说想求您再帮忙写一出新戏,价钱随您开。”
“不写!”袁先生手一挥,简单两个字拒绝了。
全哥儿连忙点头,就出去拒绝来人了。
黄氏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到头来,袁先生他们三天写出来的戏,居然打败了陈老爷特地请来的写戏折子的高手的出产!
要知道,前些日子,狗咬记在下头村子里演的时候,就没几个人看,大家都奔着玉钗记那几出戏去了。后来红喜班走了,下头的小戏班子又开始演。大家伙都宁愿偷偷摸摸的去看小戏班子的戏,也不爱去看那吹捧有钱人的戏码。鸿运班唱了几场后,自己都唱得没劲了,死活都不肯再唱了。
他们要求那秀才学着袁先生的模样也写上几出这么精巧的戏来给他们演。秀才抓耳挠腮了好几天,结果愣是没写出来!
这场对战,赫然又是以他们的胜利告终!
“先生啊,你的戏写得这么好,现在既然有人来求,你干嘛不接着写啊?”黄氏忍不住问袁先生。
袁先生撇撇嘴。“像这种戏,其实大家伙也就是看个新奇。要是写多了,那就没意思了。我隔上个一年半载写上一个,那才叫奇货可居,价钱上可以和他们随便要。可要是他们想要我就给写,慢慢的可就不值钱咯!嫂子你说是不是?”
好端端的,他干嘛又问她?
莫名其妙的被他给点名了,苏染还是点头。“袁先生说得没错。而且,他本来就不是干这个的,现在也是迫于无奈才写了这个。难道娘您还想让全哥儿安哥儿都和袁先生学,以后就靠写这个挣钱吗?”
黄氏赶紧就摇头。“那可不行!你们都是正经人,得好好读书考功名。写戏文就是个玩意,可不能当真!”
“那不就是了?”苏染点点头,又慢慢走到李二身边,“这下,咱们真可以松口气了。”
李二却眉头微皱。
“不一定。”
“怎么了?”苏染一惊。
李二抬手指向门口。“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