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穆回到城里之时天已经大亮,二师兄去为斩冠找刀鞘,此刻小师弟独自一人走在番阳城内。
城外的那些尸体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
原本他是打算将尸体埋了,以免被人发现什么端倪,但二师兄非常霸气的说了句“就算知道是我干的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其实许穆当时是想说“但是他们能奈何得了我”的,不过难得看二师兄如此自信,就没忍心打断他的情绪。
况且在见识过了二师兄真正的打架水平之后,相信罩住自己还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一晚上没睡,但许穆此刻没有一丝困意,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今天的太阳都特好看。
回府途中路过郝蕴浮,从中走出一人,让他有些意外。
齐悬路。
最近齐家正在风口浪尖上,他还出来吃饭?而且为什么来这小店?光零花钱就够买下这店了吧。
那偏偏公子走出来后好似没有看见许穆,转头朝前走去,紧随其后大门又被推开,走出一虬须大汉,只是身材单薄,走路姿势也怪怪的。
许穆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人,璃鸾!
她乔装打扮许穆知道,那晚这条街很多人都看到了璃鸾的样貌,所以最近出门都需花点心思打扮打扮,虽然这身行头显然没花什么心思。
至于许穆,那晚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还是被抬出去的,没几个人看过他的脸,一路走来也没人叫出他来。
可是璃鸾跟着齐悬路干什么?
快步冲上前去,一手捂嘴,一手揽腰,将那虬须大汉推回店内。齐悬路脚步微顿,片刻后继续向前走去。
“你干嘛?我好不容易逮到他出齐府,决不能让他跑了!”大汉嘴里喊出的竟然是女声,此时奋力挣脱开来,想继续追出门。
许穆只能用上修为将其牢牢拉住,说道:“你就消停会儿吧,齐悬路你不能动,你当齐家门客是吃干饭的吗?”
“那怎么办?”璃鸾暂时停止挣扎。
许穆放开她:“还能怎么办,回家歇着呗。”
“那你闪开,”那大汉闻言便要起身,只是修行不如人,被牢牢按住,只得大喊道:“救命啊!”
声音和那晚许穆在齐府外听到的叫喊如出一辙。
“好了你别喊了,”许穆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走,跟我来!”
“去哪儿啊?”
“帮你行侠仗义啊。”
……
半个时辰后,二人站在了城南的一条街上,面对着一座不大不小的府邸,牌匾上写着两个字——徐府。
“徐妹妹这儿我来过了,问了好多遍,什么都不说,我觉得还是把齐悬路严刑逼供一番靠谱。”
璃鸾此时已经换回了女儿装。
齐府所在的细安街在城北,徐府所在的杨柳街在城南,两处相隔甚远。
当晚见过她面容的大多是些细安街人,此地没几个人认得出来她,许穆就更没必要了。
“笨呐,徐瑶不说话,不还有个徐林吗?那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呐?”衣衫略显肮脏的年轻人没好气道。
“哦。”红衣女子咬着拇指头。
还真是。
没等女子上前推门,许穆又说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待会儿你推门进去和徐父聊天,我翻墙进去,到徐瑶房间里看看。”
说完便便朝旁边走去,打算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翻墙进去。
璃鸾沉思片刻,使劲点头,表示答应。
脑子确实比我好用些。
女子进门后,看到了院内的徐林,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
徐林如今半身瘫痪,无法行走,终日待在府内,徐瑶则在外工作,整个府邸只有他一个人。
徐府整一年都不会来几个外人,前几日来了一个小姑娘,说是女儿的朋友,还特意留她在家里吃了顿饭。
今天看见她又来了,虽然女儿不在家,但有人说说话总归是好的,便欣然对其表示欢迎。
徐瑶房内,一男子正在小心翼翼地四处翻找着,只是呼吸有些急促,心跳得有些快。
作为二十岁的黄花大小伙,终归是有些紧张的。
还有些兴奋。
上一次进女子闺房还是七年前,进的是梁轻袅房内,当时梁轻袅还是那个四处疯耍的鼻涕姐姐,许穆也还是个跟在她屁股后面的二丫头。
房间里看到的都是布娃娃,还有些女工等,那时候还是她硬拉着自己进去的。
这次回大青山梁轻袅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俨然一个冰山美人,明明连被自己多看几眼都会脸红,却就是不给他机会,更别说进她闺房了。
心里神思天外,手上便不经意间碰着些女子闺房私物,只得连连在心中暗呼“得罪得罪”。
一切为了办案。
其实自徐府没落后,徐瑶就将首饰衣物多数变卖,以作还债之用。
女子闺房一旦少了衣物首饰,那便空置了一半,所以他很快就在床底下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一沓信件。
最上面的赫然便是齐悬路的的大名。
当时徐瑶对璃鸾说信已经被她烧毁,如今看来是这丫头撒谎了。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只要徐瑶嫁给齐悬路,他就能出钱还清徐家的债务,还能将徐父的腿治好,一生无忧。
很老套的威胁。
“看你怎么跑!”许穆轻道一声,将信件收好,作为证据。
下面的尽是些寻常信件,与好友的倾诉,与远方亲戚的委婉求金,还有与心爱男子的羞人情语。
看得某人面红耳赤。
房内该搜的都搜过了,可以走了,许穆打开房门,却不小心撞到了地上的纸篓,散落一地纸团。
他只得弯腰将那些纸团一一放回去,纸团入手之时的触感让他一愣。
这纸手感丝滑,毫不渗墨,是上好的纸,绝不是此时的徐瑶买得起的。
这房内的所有信件都是些手感粗糙的劣等纸,只有自己身上那封齐悬路的信用的是这种纸,莫非这也是齐悬路的信?
带着疑惑打开纸团,看完之后许穆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
信上的内容与齐悬路的差不多,都是威胁徐瑶嫁给他,只是这封信的主人并不是齐悬路,而是宋家二少,宋佘青。
“什么情况?”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番阳城两大家族的公子争相抢夺一个家道中落的柔弱女子?
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身上的那封齐悬路的信放回原处,他总感觉此事没这么简单,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退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许穆又在徐府内四处游逛起来,想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如今整个徐府就只有徐瑶父女二人,徐林被璃鸾拖住,徐瑶在外营生,也就是说他可以慢慢在府内溜达。
当走到一口水井旁时,体内元气突然没来由的躁动起来,竟然自行运转起大周天。
据老头子说,这好像是整个修行界只有许穆一人拥有的能力,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醒自身,周围有危险!
奋力压下体内元气,全身肌肉绷起,微微下蹲,双眼警惕地看着府内四周,双耳收听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他在最短时间内将自身调整为最佳的战斗状态,一旦有任何冷枪暗箭袭来,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对应之策。
这是许穆发现的自己在修行上唯一的长处,反应快,尤其是对于战斗。
那晚与齐府四人的打斗,有些反应甚至都没有经过他的思考,几乎是靠身体本能做出来的。
等了片刻,对方好似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体内元气也渐渐平息下来,但许穆没有丝毫放松。
快速跳出徐府,将围墙上的一朵百花摘下。
这是他与璃鸾事先约定好的暗号,意味着情况有变,速速撤离。
暗号很简单,也很管用。
果然,没过多久璃鸾便自远处走来,还没等她言语,许穆抢先说道:“回去再说。”
二人双双回到厢房内。
“怎么了?”璃鸾为身旁男子倒了一杯茶水,问道。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事儿很奇怪,徐府很奇怪,番阳城也很奇怪,总之哪都怪。”
许穆没有心思喝茶,一直在思考最近发生的事。
一开始对徐瑶之事没怎么上心,只想着早早离开前往郢都,如今深入涉进此事,才发现处处透露着诡异。
堂堂番阳齐少,若是当真贪恋一个柔弱女子的美色,需要如此凤冠霞帔,明媒正娶吗?直接掳在房内当贴身侍女不就行了?
徐瑶为什么对齐悬路之事闭口不言?徐家父女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为何唯独死死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徐府?
刚才一闪而过的危机感,徐府还有人暗中保护?
暂时想不出任何头绪,只得问问璃鸾那有什么收获:“徐父那怎么样?”
璃鸾使劲皱着眉头:“伯父终日出不得府门,现在还不知道徐妹妹为他卖身之事。”
“只是有一点,他一直称呼齐悬路为小齐,对他印象极好,貌似齐悬路和徐瑶之前就认识。”
“还有最近我一直在齐府门外蹲守,听到些城内百姓的闲言碎语,他们对齐悬路的印象也不错。”
“在他们嘴中,齐悬路就是个儒雅随和的翩翩读书郎,和强抢民女的纨绔公子哥完全搭不上边。”
许穆重重扶额,轻叹一声。
更乱了。
……
齐府。
“公子,那晚闹事的二人今日在徐姑娘家门前鬼鬼祟祟,之后我感知到徐府内有一股强大的气机一闪而逝。”
那晚一直没对许穆出手的女刺客此时单膝跪地,对着前方背影恭敬地汇报着这一天的跟踪成果。
背影的主人正是齐家公子,齐悬路。
一袭青衫,古观玉簪,手中折扇缓缓摇晃,吹起鬓角几缕发丝,说不出的风采。
他摆了摆手,轻轻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