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万物从冬的苍白中醒来,山林枝芽萌发、绿意涌动;桃园含苞欲放,意欲争春;河塘鸭群嘻闹欢腾,报一声春来到。燕泽国天运三十五年三月,天子脚下的皇都润城,大街小巷,茶前饭后,无不谈及骠骑将军大婚之事。
时光如水,忆想当年,先皇亲自为镇国将军府与左相府牵了红线,直到今夕,这条红线才得以系成结,将两家系到了一起。
说起镇国将军府的故事,整个燕泽国上到人瑞之人,下至总角小儿,人人都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待倒板,更感人至深。
暮氏满门忠烈,代代出将才,可天妒暮氏,为国、为民、为君,赤胆良将没几个能享尽天伦,到最后多是马革裹尸、英年早逝!暮府这棵满身伤结的大树,枝叶越发稀零。任皇恩浩荡,宠信尤佳,奈何,乱世造就英雄,也毁了英雄。
到了镇国公暮纪年,暮老将军这一代,战功累累的暮府,越发显赫尊贵。老将军膝下只有一女一子。长女,暮婉仪,乃当今燕泽受万民爱戴、敬仰的皇后娘娘。长子,暮保国,身为护国将军,立之年却将一身铁骨长埋于国门边境,膝下只育有独子暮迟骏,不过五岁小儿,暮保国之妻迟氏,亲见丈夫站着死于国境之上,迟氏竟然没喊没哭,表情依然温柔淡雅,将小儿重托副将送回京城交由镇国老将军,迟氏却留了下来,因为在那片苍凉清冷之地,她不要自己深爱的男人孤零零的躺在那儿,许了彼此一生一世,哪怕上至灵台,下致罗刹地府,也要紧紧相随相守,不离不弃。
那一日,血红的太阳久久不落,映照着满地惨烈,却是那般的凄美绝决。如此根由,暮迟骏对于暮家,对于老将军何等重要,何等金贵,不言而喻。老将军将对儿子的爱,对儿媳的愧疚,全数化成浓情大爱给了暮迟骏,却对其严在脸,爱在心。老将军说的清楚,暮家一门忠烈,只出英才良将,绝不出蠢才、败类。
五岁小儿年级不大,却甚是懂事,天资、筋骨更是暮家难道一见的好材料。小儿虽是暮家独苗,老将军对其毫不宠溺,该学的必须学,不该学的,可以不学的,他暮迟骏照学不误,只有比别人懂的多,识的广,生的机会才会大。拜名师,进皇家御书院,皇家藏书阁,几年的功夫,一块生石被老将军磨成了晶莹剔透的宝玉。
皇后娘娘对这唯一的侄子疼宠尤佳,暮迟骏俨然成了皇后娘娘第三子,这也是满朝文武甚至整个皇城皆默知的事实,有时,这个侄子可比亲儿子还要吃香得宠。皇上对其更是赞赏不断,暮迟骏十八岁那年,皇恩浩荡,破例赐其骠骑将军,官卦四品。暮迟骏到也不推让,扑通跪地,痛快接旨。可当初的这道圣旨可惹来好一番争议,若不是校场大比武,暮迟骏凭着自己的真才实料不但封死了云云众口,更自那以后,朝堂行走时,没一个敢轻待于他,也确确实实不敢没事找事的去看那张冷若寒冰的脸。
也不知道这位骠骑将军像了谁了,虽说镇国公也是威武肃颜,最起码这位德高望众的老人家言谈举止间不会让人打心里的畏怯。可那小子到好,没几人敢近其身套什么近乎,那张脸真是数一数二的俊,就是那气势让人打心里犯触畏怯。
暮迟骏那幅恶脾气,他要称第二,敢称第一的人得好生想想,有暮小将军站在身后,那第一的位置可扎的慌。真不知,老将军跟其如何相处。
如今燕泽,能与左相府媲美甚至说白了相抗衡的,非镇国将军府莫属,足见当年先皇目光之远。
将军府出了位皇后娘娘,左相府可有一位太贵妃,一位皇贵妃。如此名门旺族办喜事,那排场定然小不了,小夫妻往后的日子更清淡不了。一个是冷言恶面的小将军,一个是飞扬跋扈的娇千金,最重要的,这位梅二小姐的名声可不太好,虽说是讹传,可无风不起浪,往后不愁没热闹看了。
更有好事之人,竟然想到新人洞房外去偷听,不为那美妙的洞房之声,而是要验证,那位名声不好的梅千金是否还是处子之身?如若不是,小将军那般人物又会如何处置?镇国公他老人家又会如何发难于梅府?左相那只老狐狸又该如何向皇上、皇后,镇国公,甚至向先皇交待?
这天底下不但有看眼不怕乱子大的人,更有看不得人家成其好事,恨不得越乱越好的人。
缘由天定,不知暮迟骏跟梅家那位招狼引豹的梅心菲,会是孽缘当头,还是善缘已始?洞房花烛时,的确令太多人期待。
“站住!”洪钟般厚重的声音,带着力道,更带着大长家的威势。
暮迟骏的脚步嘎然而止,眉头不免微锁,随即展开,嘴角放开,再放开,露出无奈却亲切恭敬的笑意,不紧不慢转回身,看向身后老者。
满头银丝,脸膛红润,眉心处有道极深的纹印,远看好似一道半指长的伤疤,近得身前方知那只是老人家常年累月沉淀而来的深纹。年近七旬,腰身依然挺拔,胸膛依然宽厚,声如洪钟,气息洪厚,步履稳健,眼力听力更出奇的好,即使此时夜幕正浓,暮迟骏依然看的清楚,到不是他的眼力有多好,而是眼前这位将他养大,他敬他爱,他至亲之人的样貌早已刻进了心里,随着时光流逝,那份印记只会越来越深,那份祖孙情只会越来越浓。
“爷爷,这么晚了,您老还没歇呢!”恭敬的声音,亲切的俊脸,暖意融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