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郁道:“洋鬼子能耐我何?”
胡大力道:“吴帮主,话千万不能这么说。英法两国势力一直称霸上海滩,他们手里的火器更是厉害。你想这事万一让英国人震怒,拉来几船大炮填平了你这清水湖……那漕帮百年基业,可真就要断送在你手里了……”
“啊?这么严重!”吴郁皱眉道:“那我干脆杀了他们几个灭口算了……”
洪浩忙道:“那更是使不得,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早晚会传出去,到时麻烦会更大。”
“啊?”吴郁沉吟道:“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道我漕帮真的就躲不过这一劫了吗?”
洪浩点头道:“我想,这几个洋人的事可能比漕帮内部篡权要更麻烦。”
张立成道:“师弟,你一直计策比较多,到这个时候也没办法了吗?”
我想了想,摇头道:“难啊,这事我也听说了,如果明日再找不到人,英租界的所有华人巡捕都要被统统革职,这么大的动静,背后一定是干系重大……”
吴郁也有点慌了神:“金少兄弟,你已经救了我漕帮一次,如果能再救我一次,那日后漕帮上下,包括我吴郁一定唯洪兄弟马首是瞻。”
“吴帮主莫急,容我想想,这事绝非儿戏……”我说完,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反复思索对策。然而此事牵涉甚广,实在颇为棘手。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那四人并不难,但若想让四人守口如瓶绝口不提漕帮的事情,那就十分困难了。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总不能拿出针线把他们的嘴巴全缝上吧?
不知不觉中,我已在空地上绕了十几圈。吴郁、洪浩、胡大力都知道我陷入苦思,不敢打扰。张立臣却有点不耐烦起来,嚷道:“师弟,你这走来走去的和唱戏一样,这样能想出办法来吗?”
我闻言一愣,脸上忽然显出狂喜的神色。张立成这句话看似无关紧要,却给我陡然打开一个思路,醍醐灌顶般点醒梦中人。我快步走到张立成面前,盯着张立成的双眼问道:“师兄,你说什么?”
张立成一愣:“我……说什么?”
我笑问:“你说我和什么一样?”
张立成不明白我的意思,结巴道:“和……和唱戏一样啊!”我挠着头,扭头看了一眼昏睡的蒋英又转眼看向吴郁,忽然抚掌道:“有啦!吴帮主,那几个洋人没见过你吧?”
吴郁道:“没啊,是唐二狗带头给我抓回来的!”
我扭头看了看唐二狗:“又是你?”
唐二狗苦笑一声:“我又怎么了?”
我笑道:“你又要将功补过啦!哈哈……”说着,大步走到蒋英旁边:“既然这蒋英能假扮你吴郁,你吴郁当然也可以扮成他蒋英啊!”吴郁这一下彻底愣住了:“什么意思?”
“唱戏啊!”我道:“我们就好好唱一出戏给那几个洋人看!”
……
随着“咣当”一声门响,地牢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正在睡梦中的神父和三名修女猛然惊醒。一头目领着一喽啰兵提着刀耀武扬威地走了进来。神父连忙挡在修女前面,“你们要干什么!”居然说的是中国话,虽然还略带几分洋味,但已经足够让两个喽啰兵听懂了。
那头目喧哗道:“我们二当家今晚就要开洋荤,你们几个洋妮子今晚有福要享啦哈哈!”指着两个年轻漂亮的修女:“你们!跟我走!”
神父连忙用身体挡在修女前面,说什么也不肯让喽啰兵带走修女。后面的喽啰显得十分暴躁,一刀柄砸在神父头上,当场将神父拍倒在地。
神父痛苦地捂着头,指着其中一位修女道:“你们……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那头目道:“老子管她是谁,老子只知道他今晚要做我们的洋嫂子啦哈哈……”边说边推搡着两个洋修女向门外走,只把两个修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正纠缠间,忽然一个黑影从暗处跳了出来。仔细看时,却是一名持单刀的黑衣人,正守在牢房门口。那黑衣人喝道:“呔!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天理难容,畜生拿命来!”
那头目喊道:“哪里来的贼人,纳命来!”话音未落,那黑衣人却早已经出手,一刀砍翻了面前的喽啰兵。头目见状正要拔刀,那黑衣人手里的单刀早就迎面劈了过来!
目似乎中了一刀,应声跪倒。口中还夸张地喊道:“好功夫!啊!”翻过身时,胸前脸上已全是鲜血。几位修女见到这头目的惨状,又是惊呼连连然而那头目却并未就死,而是挣扎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这位少侠,真是好俊的功夫……这招实在是厉害……我居然一点防范也没有……好功夫啊好功夫……”黑衣人眉头一皱,忽然飞身一脚踹在头目后背上,大叫道:“你该死啦!”
头目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前飞了出去,扑通落地,这才终于一动不动……
黑衣人对四个洋人喊道:“快和我来,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四人没想到救星来得这么快,眼见两个漕帮弟子命丧当场,也不及多想,便跟着黑衣人逃出地牢。重见天日之后,四人依稀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两名年轻修女被困多日,脸上更是绽满了泪花。一名年轻修女有意识地靠近黑衣人,似乎觉得只有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黑衣人扭头看了一眼修女,发现这异域女子生着一副金发碧眼,竟别有一番独特的美感,忍不住轻轻拉起她白嫩的小手。那金发修女察觉到黑衣人手上的温度,白皙如雪的脸蛋上悄悄绽起一朵红霞。
五人在夜色下东拐西拐,迎面见一伙漕帮弟子巡逻而至。黑衣人忙躲到一座侧厅后,对四个洋人挥手,低声道:“快!躲到这边来!”那四人紧张地跑过来,随黑衣人躲在窗下。那窗子里点着一盏明亮的煤油灯,照得窗纸上人影绰绰。黑衣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四人会意,忙屏息静气,却听到窗子里清晰地传来了谈话声。
其中一人沉声道:“那两个洋妞怎么还没抓回来?”
另外一人道:“杨老板别急,马上就可以让你开洋荤了哈哈……”四个洋人听到这里都是一愣,各自思考起沈老板的身份来,莫非是英租界的那个杨大老板?
杨老板道:“蒋二当家的,我帮你坐上了漕帮帮主的位置,你只用两个洋妞谢我怕是不够啊!”
“蒋二当家”道:“我和陈三当家商量好了,以后漕运的鸦片烟我们和杨老板你二一添作五,各五分利如何?”
另外一人瓮声瓮气道:“是啊杨老板,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您就不仅是这英租界总探长,早晚法租界也是您的,不不不,全上海都是您的了。哈哈……”
杨老板道:“哈哈……那我杨守才可要谢谢两位当家的喽?”
杨守才?果然是他!
神父和三名修女听到这里脸色都是一变,心中暗自骇异。
只听那“杨守才”继续讲道:“还有两点,一,那被关押的吴郁怎么处理?”
“蒋二当家”道:“吴郁那老小子知道我们劫持了这几个洋人,他一直想要把人送回去,我们不同意才把他关在牢里,明天索性除掉!”
“杨守才”道:“好!那这几个洋人呢?现在全上海可都在找他们!”
“蒋二当家”道:“等杨老板你开完洋荤,我们也索性咔嚓。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扔在河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哈哈,以后我再找机会嫁祸给雷公馆雷地宝,那你杨老板就更是高枕无忧啦哈哈……”听到这里的时候,四个外国人面色俱是大变。心中又是后怕,又是侥幸。
只听“杨守才”道:“好,那我杨守才就敬蒋英二当家,陈龙波三当家一杯喽?”三人随即撞杯饮酒,齐声大笑。
黑衣人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慨,低声骂道:“禽兽……此地不宜久留,走……”一挥手,带着神父、修女猫身离去。这黑衣人似乎对漕帮的地形非常熟悉,领着四人东绕西绕,总能避过漕帮喽啰巡逻的盲区。然而到了大门口时,四人终究不得不面对看门弟子的盘问:“站住?干什么的?怎么把这几个洋人带出来了?”
黑衣人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说道:“这四人赎金已付,帮主有令,立刻放行,不得延误。”
那看门弟子看见令牌,便不敢横加阻拦,立刻开门放行。过了这一关后,黑衣人领着神父和三名修女快步走上码头,招呼几人上船。
那外国神父似乎不肯就此上船,婆婆妈妈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对黑衣人道:“好心的先生,愿主保佑你。”黑衣人显然看不懂神父的动作,急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念咒,刚刚那些人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神父道:“杨守才,蒋二当家……我记住了。”
黑衣人道:“光记住不行,得报告你们的老板,不能轻饶了他们。”
神父道:“神是不会宽恕他们的。”
黑衣人道:“没错,必须代表神来消灭他们!”
那金发修女道:“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黑衣人道:“不用管我,吴郁吴帮主被恶人所困,我等下还要把他救出来。”说话间,山上开始亮起火把,只听到一阵粗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应该还没跑远,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