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徐锡锭暴毙的消息就传到周子冬这边。连警察局长都死了,观众哪里还有心情看戏?纷纷起身,争先恐后地逃离现场,连杨守才也在手下弟子的保护下匆匆离去。
眼见戏院里一个观众都没剩下,台上众演员纷纷停止演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薛金羽紧紧按着大腿上的伤口,踉踉跄跄地通过逼仄狭窄的通道,鲜血从指隙里不断溢出来……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再加上身受重伤,身手不便。就连薛金羽这样的高手也陷入了绝境。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薛金羽一咬牙,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刀柄,想要做最后一搏。谁料刀还没掏出来,背后的门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把他拉进房间里。
薛金羽“唰”的一声抽出短刀,举刀要砍,却听那人低声道:“是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我。
薛金羽一愣神,只听到两边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在门外汇合,一人喊道:“人不见啦!”
另外一人道:“跑不远,一间间搜!”门外的声音渐渐远了,然而刚换好衣服的周子冬却恰巧从门里走出来,一抬眼正好看好全身浴血的周子冬,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我连忙冲过去,一把捂住了周子冬的嘴巴,然而却已经迟了。门外的人显然听到周子冬的尖叫声,忙往回跑。
我死死捂住周子冬的嘴,不敢让让她发出声音,周子冬双眼含泪,口中仍旧发出呜咽不清的声音。薛金羽阴沉地盯着周子冬,忽然举起手中的刀。
我低吼道:“不可!”
薛金羽冷哼一声:“为何不可?”
我轻声道:“薛帮主,说好了只帮你登台,我已经做到了,就不要再牵连其他无辜的人了。”
薛金羽道:“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留下她会坏事。”
我道:“我保证她不会。”薛金羽并不想听我的劝告,再次举刀要砍。周子冬这回吓的连呜咽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惊恐地闭上双睛……
我低低喊道:“没了她,我们都出不去!”
薛金羽一愣,便没下手。这时,门外正好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还有粗鲁的喊声:“开门!开门!”
我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谁啊?”
门外的人喊道:“我们是警察,开门搜人。”
我冷哼道:“这是二奶奶周子冬的更衣室!岂是你们说搜就能搜的?”
门外警察道:“刚刚我们听见喊叫声,让周老板和我们说话。周子冬呜呜的挣扎着。”薛金羽握紧刀柄,站在门后,只待门一被踹开,就出手突围。
我打了个手势,示意薛金羽稍安勿躁,却悄悄靠近周子冬的耳朵,轻声哄道:“二奶奶,就帮我们一次,我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周子冬瞪大了双眼,惊讶地望着我的脸,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在她的印象里,这小子从来只是一个油嘴滑舌、说话动听的跟班而已,然而此刻的我脸上满是坚决的神色,与平日里那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子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薛金羽手中的刀就比划眼前,似乎随时都有下手的可能。周子冬亲眼见到薛金羽杀人,当下更不敢违拗,只得连连点头。我这才放开了周子冬。
门外的几名警察显然已经不耐烦了,将门拍得更响,喊道:“周老板!周老板!您还好吗?您再不说话,我们可就要冲进来了。”
“来啦!”周子冬整了整衣襟,却将旗袍上的扣子解开一个,露出半截雪白的胸脯,她走到门前,一边系扣一边吵嚷:“干什么猴急的!我换下戏服的功夫都容不得?”
领头的那名警察连忙道歉:“周老板冒犯了,我们正在搜查那个杀手!”周子冬让绕一旁,怒道:“搜吧!搜吧!进来搜吧!你们是不是怀疑我藏着凶手,还是我就是凶手啊?”这一番抢白说得一众警察无言以对,一时卡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相觑极为尴尬。
我忙走到门边,微笑劝道:“二奶奶,您莫生气!几位兄弟,想必你们也知道徐局长和雷老板的关系,徐局长突遇这种不测,还请各位见谅。”
那警察见我给了台阶下,连忙接道:“明白,明白,当然理解,既然周老板人安全,我们就先告辞了!”
我又道:“还得麻烦几位通知我们的司机在戏院门口接一下,二奶奶受了惊吓,要马上回家!”警察说了声“好”便要离开,就在我关门的当口,一名警察猛然用脚抵住了门:“等一下!”
我闻言一愣愣了,周子冬也是神色一紧,门后的薛金羽更是屏息静气,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我顺着那警察的目光发现了地上的血迹,暗暗向后挪动半步,右手毫不犹豫的握住了薛金羽的刀锋……
一众警察都瞧见地上的鲜血,纷纷掏出手枪。我连忙抬手,“几位是想问我地上的血迹吗?”亮开手掌看时,果然伤口还在不断地渗血,我道:“刚刚护送周老板回来,不小心手被割伤了,弄得满地都是……”
众警察长出了口气:“哦……原来如此!”领头的警察道:“赶快护送周老板回去,凶手还在此地,尚有危险!”
我又拿出几张银票递给警察:“代我们雷老板多谢诸位兄弟!”
一众警察见有钱拿,顿时将什么职责、任务都抛在脑后,各自喜笑颜开的接过银票,不住点头道:“多谢雷老板,多谢雷老板!”这才退出房间。
我顺手关上门,三人皆长出一口气,我更是心有余悸,满头大汗簌簌而下,甚至前胸背后都被冷汗湿透了。
我低声道:“二奶奶,这次让你受惊了!我欠你一次!”
薛金羽道:“先想着怎么出去吧!”
我看了看薛金羽,又看了看周子冬,眼珠一转,问周子冬:“二奶奶,你这还有其他女装没有?”
当所有人纷纷涌出戏院的时候,洪浩却带着手下一队人逆流而动,一路赶往事发地点。
一名惊慌失措的观众撞到洪浩身上,差点摔倒,洪浩连忙伸手相扶,顺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观众喊着:“杀人了!杀人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洪浩对商会的宴会也有所耳闻,而且事发地点也算是他的辖区,当下领着一众手下闯进戏院。
混乱间,一伙黄包车夫迅速在戏院门口聚拢,却被众多警察,巡捕拦在外围。有些人想要坐黄包车逃走,却被黄包车夫生硬地拒绝了……
当洪浩来到事发地点时,现场的恶战已经结束。洪浩仔细查看徐锡锭的尸体,发现那把刺死徐洗腚的铁枪竟透胸而过,一直穿透身后的木制沙发座椅。在洪浩的印象里,全上海有如此力道的应该不超过五个人,莫非是……
这时,一名队员走过来禀告:“头儿,凶手应该还在后台,警察局的人把里面给围起来了!我们也进不去!”
洪浩想了想,低声道:“叫兄弟们守住正门和后门,严加排查,绝不能随便放走一个人!”
“是!”
指派完任务后,洪浩自带着一伙队员守在正门。不多时,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穿了出来:“让开!让开!让二奶奶过去!”洪浩认出这是我的声音。抬头看时,我领着周子冬和一名侍女走了出来。除我外,周子冬和侍女都戴着一顶遮阳花帽。
门口几个警察收了我的钱,当场放我三人走路。我一边走下楼梯,一边回头抱拳:“兄弟们辛苦了!改日再和雷老板请大家喝茶啊!”一招手,周子冬的司机适时开车过来。
洪浩目光如炬,早瞥见那侍女的小腿有些异样。等我引周子冬上车时,洪浩忽然上前,一只手猛地搭在“侍女”的手臂上。这一下洪浩用出了小擒拿手的功夫,只待那“侍女”有所反应,就扣住脉门,让她挣脱不得。然而那“侍女”早就看出洪浩的举动,没等洪浩用出反关节的技巧,立刻反手一晃,随手挣脱。洪浩似乎早就料到对手躲避的方向,反手一补,硬将“侍女”的手臂封在半空。那“侍女”显然不甘示弱,用出真力将手腕狠狠下压。洪浩则反手用力,与那“侍女”硬碰硬较起了劲。
这一下交手,洪浩心中已是恍然,当场猜出“侍女”的身份。两人的眼神遥相对视,咬紧牙关,各不相让。我看出情况不妙,连忙挡在两人中间,用身体挡住身后众人的视线,却将双手搭在二人手臂上。
“金少……”洪浩瞪了我一眼,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盯着洪浩,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大哥,帮我一次……”
洪浩看向我,见我目不转睛地望向自己,眼中神色既有坚定又有诚恳。而薛金羽则阴沉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洪浩,二人的手力越较越猛,谁都不肯率先示弱
正僵持的时候,周围的警察和巡捕仍旧排查来往行人车辆,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周子冬手足无措地坐在车里,更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用近乎乞求的目光生生望着洪浩,就差要给他跪下了。
洪浩终于缓缓松开了手,转向我道:“更深露重,照顾好二奶奶,安全送回府上。”我连忙点头称是,招呼薛金羽坐上汽车后排,自己则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周子冬等我关门,赶忙吩咐司机开车。车子启动之后,周子冬才长长舒了口气。却没注意到:车子后面有十几辆黄包尾随而至。
司机问道周子冬:“二奶奶,我们回府上?”周子冬全没理会,灵魂出窍般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我道:“先别回去,先找个僻静的地方。”司机一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用“后视镜”偷偷打量车后的“侍女”,隐隐觉得这个“侍女”好像从来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