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夫问道:“先生您去哪?”
我指着前面的轿车,急道:“薛记旗袍店!用最快的速度抄最近的路!要赶在那小汽车前面到!”
脚夫一皱眉头:“您这是在为难我!”
我也不废话,立刻从钱袋里掏出一块大洋:“不迟到这个就是你的!”脚夫见了钱,额头上的皱纹顿时全舒展开了。立刻拉起黄包车,追在小轿车后玩命奔跑……
当载着雷碧春的小轿车在薛记旗袍店门前停下来时候,早已守候门前的我立刻上前开门,恭请小姐入店。
雷碧春见我如此乖巧,心中稍稍一喜,但转念又记起他早上说的刻薄言语,冷笑道:“还挺有办法的嘛……”
我点头哈腰道:“小姐发了话,我哪敢怠慢啊?”说着,开门,三人前后进了店。
刚一关门,就听到雷碧春这小狐狸娇腻的喊声:“薛老板!”我被这声震得全身一麻,扭头看时,见一名油头粉面的白面小生从里屋笑吟吟地走出来。
这白面小生穿一袭白色长袍,梳着黑油油的大背头,脸上胡须修剪得很干净,细细窄窄的金边眼镜凸显出一副文质彬彬的姿态。他看到我时,愣是踟蹰了下,脸上笑容一僵,尴尬望向雷碧春,轻声细语道:“雷小姐……”我听到他不男不女的声音忍不住又是全身一麻……
雷碧春指着我介绍:“我爹新给我换的跟班,叫金少。”又把那白面小生介绍给我:“这位薛二薛老板,不爱武装,爱女装,可是上海滩一顶一的妙手裁缝,什么样的布料经他的手做得了,那都是无价之宝。”
我隐隐觉得这薛二脂粉气似乎有点过了。一个大男人,不仅脸色白得像是涂过染料一般,就连说话声音也有点娘声娘气。我看是不爱武装爱装女吧!莫非只有这种人才能懂得女人的心思吗?否则,他又能怎能将旗袍做成让女人满意的样子?
这些只能腹诽的话我自然不敢贸然出口,忙摆出一副久仰的表情,寒暄道:“原来这位就是薛二薛老板啊,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薛二谦虚道:“雷大小姐过誉了。”
“哪里过誉,都是良心话。”雷碧春款款迈到薛二身畔:“薛老板,有劳再帮我量量尺寸吧。我打算做一件水绿色的旗袍,配我这副新镯子呢……”说着,亮出自己雪白的手腕,腕上套着一只翠绿欲滴的翡翠手镯,果然极为好看。
薛二的目光直勾勾落在雷碧春的手腕上,啧啧赞道:“真是好物件,剔透得很。小的一定好好做一件相配的新衣裳,包您满意。”
雷碧春朝薛二眨了眨眼,回身吩咐我两人:“你们俩把我买的东西先送回府上去,然后再派个司机来接我。如果我爹问起,就说我衣裳做得了就回去。”
“是。”我和丫鬟刚一答应,雷碧春骚气的婀娜迈步,在薛二的尾随下进里内屋。
我看二人的身影颇有暧昧,便轻声问身边的丫鬟:“小姐是薛老板的老主顾了吧……”
丫鬟道:“是啊,至少大半年了。”
我嘀咕道:“即是熟客了,做件旗袍尺寸还用重量吗……”
丫鬟立刻打断我:“臭嘴!不该问的少问!”
晚上,我回到英雄赌坊。这一整天的跟班跟下来,只累得他腰酸背疼、口干舌燥。正在门口看场的张立成忽然也关心起我来,迎了上来:“师弟,第一天当差感觉怎么样啊?”
我唉声叹气道:“说来话长!女人啊,有一个算一个,真难伺候……”话音未落,我的脑袋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啪!我惨呼一声,扭头看时,竟然张雪直勾勾直看着自己。
“抱怨谁呢?”张雪不讲理地问道。
我连忙解释:“师姐,没说你……谁敢抱怨您老人家啊。”
张雪咄咄逼人地问道:“没说我说谁呢?”
我忽然觉得:张雪今天怎么这么漂亮,莫非今天被雷碧春欺负的太惨?说道:“我是说算我倒霉,今天碰到个母夜叉,比您还难伺候。”
张雪听罢,扬手又要打。我却早就嬉皮笑脸地跑到一边,调侃道:“不对不对!是我口误!没您难伺候!”张立成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雪转而岔开话题,问我:“师弟,我什么时候能进雷公馆做事啊?”
我摇头:“看眼前这势头,我还自身难保呢……”
张雪这才问起我的际遇:“你不是进了雷公馆了么?哪儿来的母夜叉?”
“是啊。”我抱怨道:“我也以为是什么好差事,想我金少,勇闯阴阳山,赌坊称霸王,施计救仇凌,独进斧头帮,也算见过世面的人,怎奈被这雷地宝给我耍了,没成想雷地宝把我安排给了他的女儿,一个小跟班儿,极难伺候,待我连个下人都不如!”
张雪一听就乐了:“他女儿?雷碧春吧?”脸上笑容竟似无比灿烂。
我一愣:“连你也知道?”
张雪眼神漏出鄙视的神色:“整个上海谁不知道?当年我和我爹到法租界卖艺的时候,就听说雷地宝把雷碧春许配给一个外国人,雷碧春不干,她偏偏看上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伙子,听说这小伙子也是家大业大,可是雷地宝死活不同意,那时去他家提亲的人可多了,后来她在家喝药自杀,不过被救活之后开始性情大变,脾气暴躁,一时间成为了法租界的大新闻,雷地宝怕再出类似事件便对她言听计从,什么都依着她来。师弟,我觉得雷碧春本性不坏,更没有什么心计,否则也不会选择自杀,可能也是心灵受过伤害,你伺候他,应该是好事啊……”
我没好气地道:“好事?要么换你试试?”
张雪又说道:“雷地宝把你派给自己最重要的女儿,说明他至少很信任你,你要坚持下去,凭你的不要脸搞定个女人还不简单?”
我点头,自言自语道:“也是啊……放眼天下,还有我搞不定的女人?除了……”张雪似乎猜到我要说什么,再次朝我怒目而视:“除了什么?”
我连忙圆场:“师姐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是女人,您是爷!”张雪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扭身离去。
张立成见张雪关了后门,这才问我:“今日你举荐仇大哥没?结果如何?”
我道:“就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当然没问题啦,师兄你放心,师傅教育咱们说话做事要一言九鼎。张立成师担心我因为仇凌的事情食言,所以特意提醒了我一下!”
张立成满怀希冀地点点头:“师弟,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