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少爷得了怪病,满眼血丝身似枯槁,黑发结出白痂,就像要死了一样日日夜夜不睡,呆滞的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后来却不知怎么好了,忽然就又活了过来,身体也重返了生机。
只是有一点委实奇怪,那就是少爷开始常常的喊饿,不,应该说是几乎时时刻刻都想吃东西,根本停不下来。
“齐御医,我儿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看出来没?!”夫人在隔壁房中,而她面前正站着拖拖拉拉,今日才唤过来的齐御医齐隆。
齐御医面露稀奇,他才不想多趟这趟浑水,毕竟如今将军府自身也难保了。但来了后见着威寒公子的病症,齐隆又心中生奇,有了点要刨根问底的想法。无他,公子得的这病......是怪病呐!
天大的怪病!
躬身行医数十载,家门医馆远流长,祖上出的名医名师更是芳名无数,代代不曾绝。可齐隆御医他也不曾见过威寒公子的怪疾。
“夫人莫要担心,老臣医术没有几分,眼力却还是有的。嘶......公子,说着了病也对,说没着病也可......”
“到底怎么回事!”
“公子浑身上下,气窍皆通畅,血脉无晦涩,心肺五脏六腑同澎湃,除了白天吃饭委实吃得多了些,老臣觉得......根本就没得病!”
齐御医见夫人脸上有怒气,皱着老眉信誓旦旦的开口。
公子诚如齐隆所言,这数日来一扫疲倦,肌肤饱满天庭红亮,除了吃饭吃得格外的多,当真一点病态也找不到。哪还像前几日那样憔悴呆滞,如今公子连手上的力气都变大好多,成天端着大盆盐煮肉汤也不嫌累。
不过,唯还有一点奇怪,那就是公子吃饭的吃法很古怪,爱肉不喜菜,饭要吃,但晚上绝不吃,仅仅在白天阳光最灿烂的时候会吃米饭。
夫人眼中有焦意,质问齐隆道:“那我儿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哪有正常人日食两百余斤米粮!那腹中就如空洞大谷,饭菜进去了一点不见涨,岂不似那饕鬄混吞了?!你是御医,今天必须得给我说法!数日过去,我儿已经吃掉百十人一月的米肉了,这还叫没得病?!”
齐隆御医脸色灰霭,“这,这......”
这么说也确实不像是病啊!古有言能吃是福,公子吃了又身强体壮,要说这也算病,那就只能叫‘吃病’了!
“你今天说不出来就别想出将军府的大门!说得出来,我八抬大轿加鸳鸯送着你回家!金子银子珠玉婢妾,仍由你要!”夫人下了狠令,冷眼望着齐御医。
齐御医顿时暗自瞥眉。
夫人呐夫人。
齐御医活了把半辈子,活出了半头的银发,生平能如何,一个医师坐到了御医的位置已是尽头,说他是老来有思也罢,想在垂暮之年又百尺竿头更上一步也罢,总之齐御医还真就有种要解掉一个天下第一等一怪病的私心。将军府公子的病,就是天下一等一的怪病!
齐御医眼珠子微转,迟疑道:“我祖上倒传了一套针灸术,名为‘六合金针’,名字是俗了点,但对威寒公子的怪病或许有治!”
夫人皱眉头,“祖上?你可曾对别人用过......”
齐御医断然道:“这针法危险断断没有!此针法乃是传说中的辟谷之法,既然公子爱吃,那不如试试这套针术,怎么也该缓解症状才对!”
辟谷,传说中仙人不食凡间烟火,也就是不吃凡间的东西,能让仙人不吃而不死的法术,就叫做辟谷。既然公子喜欢吃,那不如用仙人辟谷的法子来治一治!
齐御医之法不到两日便开始准备妥当,三十六根五寸半金针,放在一把像金花般闪烁,用开水煮过的绢红布包着,交到了齐御医手上。
太阳正浓烈,公子俯身卧躺在花园的玉桌上,齐御医正襟危面的褪下了他的衣服。
“背上先扎十六针,半个时辰后取出十针,然后正面腹部有六针,天灵有两针,心口有一针......这些都是巧针,本来是不用扎的,老臣额外先替公子扎这一套,然后再扎‘六合金针’,效果要更好几分!”
“你赶紧!”公子急不可耐的回道。
按照齐御医的说法,今天一日里是不准再进半粒米了。
常年服侍公子的丫鬟,夫人,还有两个护卫,仅仅四个人,端来凳子,便静静的看着公子受针。
这里是威将军府,不久前半个天下都得听威将军的话,而有关仙人辟谷的说法,在将军夫人眼中自然不是什么传说。这天下间确实有能人异士能不食而生,甚至就连将军府上的武秘药也有几分那种渊远,本不是凡俗人能接触到的宝贝。
夫人只是没想到,这齐隆齐御医手中竟然还有一套使凡人辟谷的通天金针术,实在是公子不幸中的大幸。
一日后,公子整服衣冠,站在堂上向夫人问安。
“寒儿,你可真的感觉好些了?”夫人忧郁多日,丧夫之痛纠结于心,今日终于展露了笑颜。
大病多日的公子,好了!
威寒公子理了理衣襟,笑道:“好了,这些日子让娘受怕了。”
夫人又欲问道:“若是没好......”
公子出声打断,却说起了齐御医的事情,“娘,齐御医回去了吗?昨日扎完针就睡着了,我还没当面感谢齐御医呢!”
夫人笑答道:“你一觉晌午才起来,齐御医早上就回家去了,你且放心,府上银子金子珠子可是有,娘我不会亏待了他!”
公子微微张嘴,只说道:“如此......如此便好!那我先回房去了,娘你多休息,爹的事情......既爹年前还要去关外,定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既爹视生死如涨潮落潮时的湖浪,这都是爹自己的想法,娘,你不要太伤心了。”
眼见公子话落,夫人的脸色微微晦暗,公子行了一礼,便退出了厅堂。
威将军的事情,作为夫妻二人,父子二人,总要比寻常人更了解真相。
路过将军府的长长走廊时,身边是烂漫的寒梅花,公子想摘下一朵来,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落马江山凭谁走,凭谁走!”公子摇摇头,“一束寒梅尚知道争先开放,威寒啊威寒,你到底怎么了。”
透过稀疏的寒梅,越过浓郁的冷香朝远方鳞次栉比的将军府院望去,中午日晨浓烈正是厨房生活做饭的时刻。公子揣下手来不自觉捏紧,紧跟着便朝远处离去。
入夜。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推开了夫人的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