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到了,大部分同学都有了可供期末汇报的作业,大家终于可以稍稍轻松一下。周五的傍晚,我和方君走出教室,夕阳西下,巨大的太阳正映在办公大楼三楼的窗户边上,整面墙也被染成了金黄色,衬着远处的晚霞,宛如图画。
我们拐出北门,在大街上溜达。街边有很多价格低廉的外贸服饰店,我们一家一家挨着逛。其中有个叫作“圣地”的服饰店,来过三次,老板娘已经认得我们,我们一进门她就招呼我们说:“哟,金童玉女又来啦?”然后笑呵呵地拉着我们介绍新款服饰。旁边的人时不时看看我们,大概在审视我们是不是金童玉女,看得人怪不自在。
一间试衣间里,出来个女孩,身着蓝色连衣裙,在镜前照。透过镜子的反射,我看到她是李淼。她也发现了我,转身看着我,又看看边上的方君,笑笑说:“巧啊。”然后就钻进试衣间换衣服去了。
方君看看我,用眼神问我:“她是谁?”
我说:“高中同学,一块儿考到咱们学校了。”
“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会吧。”我一边说一边拉着方君往门外走。
“你拉我干什么?我想起来了,你上次去青岛,好像她也去了。是不是?”方君站在门外对我说。
“你别乱想,去的人多了,大家就是一起出去玩玩。”
“我别乱想?我看是你别乱想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谁魂不守舍了?”
“那你拉我出来干吗?紧张什么?”
“衣服都看完了,试也试了,没好看的就走呗。”
“她长得还可以嘛。”方君回头朝店里望望。
“比你可差远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遇上长得比我好看的,你就会动心?”方君背过身去。“我这辈子对谁也不动心,只对你一个人动心!”我从后面搂住她。
“真的?”方君仰起脸问。
“千真万确!”我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
方君抓住我举着的那只手,狠狠地咬了一下,疼得我哎哟一声。然后她说:“嗯,这下解气了。”
这时,马路上一辆甲壳虫正在行驶,驾驶者是一个年轻女人,也就二十出头,戴着墨镜,边打电话边开车。
每次见到甲壳虫我都会忍不住关注一下,等车开远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笑,这种笑总是不经意地爬上脸。而且,一般总要关注车内的人,往往就是个美女。
我想,方君开甲壳虫一定绝配。
我问方君:“你是不是喜欢甲壳虫?”
方君摇了摇头,仰着脸想了想说:“我喜欢陆虎。”
“什么?”我瞪大眼睛。
“开大车有安全感。”
于是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方君开着大吉普在沙漠里奔驰的模样,却也是另一种美,一种很酷的美。就像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身边一个柔弱的美丽女子是个跆拳道高手。我突然发现我对方君还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
最后一丝阳光消失了,我们依然漫步在校园外的大道上,两边是高大的白杨树,白杨树的轮廓因为光线的昏暗,变成黑突突的高耸的塔,只有白色的树干略有反光。服饰店、餐馆也都亮了灯。
“咱们要去哪里?”方君扭头问我。
“你想去哪里呢?”
“不知道。”方君望着远处一幢棕色大楼顶端的麦当劳大M说。
“你饿了吧?”我问。
方君把手放在肚子上,点点头。
“麦当劳?”我问。
方君再次点点头。
于是我们手拉手朝麦当劳走去。
这是个生意兴隆的地方,餐厅工作人员仿佛在打仗,相互之间用大声叫喊的方式传递着点餐信息。点餐的队伍已经排成长龙,长龙中间夹杂着老外。
方君去占座位,我排队点餐。
等我把一堆东西用托盘放在桌上,正要用手抓一根薯条的时候,手被方君轻轻打了一下,她皱着眉说:“洗手!”
于是我去洗手。
回来的时候,发现方君的边上坐着一个穿着黄衣服,头发红红的,脸白白的,鞋子大大的人。这不是麦当劳大叔吗?他们正在交谈,方君不时发笑。我过去站在他们对面,麦当劳大叔转过脸来,笑呵呵地跟我握手。看着发呆的我,他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笑着说:“在广告里见过。”
“我是麦当劳叔叔!”他开朗地笑着。
“叔叔好。”我说道。
方君在一边笑着看着我。
“我送给你一个东西好吗?”麦当劳叔叔找一把椅子坐下来。
“什么礼物?”
麦当劳叔叔递给我一张餐巾纸,我拿在手里,他也拿一张餐巾纸在手里。
“照我的样子做。”麦当劳叔叔说。
然后我一步一步照着他的样子做,最后,餐巾纸变成了一朵漂亮的玫瑰花。
“好啦,你可以送给你心爱的人了!”
然后我把花双手捧给方君,周围看的人都鼓起掌来。
“祝你们开心,幸福!”麦当劳叔叔说完,和我们握握手,笑呵呵地走了。
方君笑着拉着我说:“他真可爱!”
我说:“有点意思。”
方君看看远处的麦当劳叔叔,再看看我,对我说:“你别说,你长得还挺像他。”
饭后,我们又走在街头。此地算北京郊区,远没有市内的繁华,但有一种宁静的惬意。我们都感到了这种惬意。因为秋日的凉风轻轻地触在脸上,我们所走的方向也是人烟更加稀少的地方。
“真想跟你抱着睡觉。”我说。
“想得美!”方君笑着说。
“当然美了。抱在一块儿,多光滑,多暖和。”
“可是,你有办法吗?”方君说。
“咱们去住旅馆吧。”“哪里有旅馆呢?这里这么荒。”方君四下看看。
“以前陪马俊去买电脑桌,向东走,好像有个旅馆。”“真的吗?”
“应该没记错。试试看吧。”
于是我们向东走,马路两侧的店铺也更加稀少起来,我们走向更广大的黑夜。
这样走了大约十分钟,方君说:“这边没什么人,天又这么黑,我有点害怕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走得太远了。”
方君说话的时候我并未看她,而是把目光投向远处,发现路北的一个小巷口有两个我看得不是十分清楚的红字,我对方君说:“那两个红色的字是什么字?我眼睛不好。”
“好像是……旅馆。”方君定睛看了看说。
“哈哈!这不是到了吗,走,去看看!”
我们加速朝红字方向走去,近了一些,看到果然是“旅馆”两个字,被霓虹灯圈起来。
但我们马上又迷茫起来,因为只有旅馆二字挂在小巷口,却并未见到旅馆本身。我们在原地打转,四处张望,没有旅馆的影子,也没有指路标。
“奇怪,挂着牌子肯定就在附近了。”我挠着头说。
“可是什么都没有啊,算了,别找了,回去吧。”方君拽拽我衣角。
我不罢休,心想已经很近了,不能放弃,不然白走了这么远的路。旅馆的牌子挂在巷口,那么旅馆也就该在巷子里了,不会太远。
“咱们进巷子里面看看,如果没有,就回去。”我说。
“几点了现在?”
我抬手看表,说:“九点十分,不太晚,去看看吧,不行就回来了。”
方君无奈地点点头。
我拉着她的手,她缩在我背后,我们开始朝里走。我刚走了两步,被一块大石头绊了一下,险些扑到地上,方君也被我带了一个踉跄。
这巷子很长,一眼望去,只有两处亮光,大概是小卖部,其余部分黑糊糊的,是一些小平房的外墙。这些平房肯定是等候拆除的,没人住了,否则,不会一丝亮光都没有。
我们走着走着,就发现渐渐变得格外安静,回身看去,巷口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变成一个瓶盖大小的光斑,光斑的光源是巷外马路上亮度微弱的路灯,零星过往的车辆只见其影不闻其声。
我们路过一家小卖部,这小卖部门口一个小板凳上坐着一个老头,目光呆滞,手里捏一把扇子,这天并不热,他却缓缓地摇着扇子。老头边上伏着一只纯白的老猫,无精打采地团成一个白色的球,只露眼睛鼻子在外。
从小卖部再往前走二十米,有家发廊。门口立一个圆柱状能够旋转的彩色灯箱,随着旋转,红黄蓝三色扭成一股彩带。走到离发廊大约十米远的时候,发廊里出来个女人,大概是顾客,刚刚理完发。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经意间,我用余光瞟了她一眼,发现她脸色出奇地白,走路也似乎没有声息,像是飘然而过。这时我胳膊疼了一下,是方君掐了一下我的手臂,她小声说:“你发现刚才那个女的很奇怪没有?”
我点点头说:“这儿比较暗,咱们是自己吓自己,其实人家肯定是正常的。”
说话间,小巷已到尽头,一堵墙立在我们面前。小巷东侧,岔出另一条巷子来,一道红红的,朦朦胧胧的光洒在东侧巷口之外。
“还走啊?回去吧!”方君拽着我的衣服小声说。
“就看一眼,看看是不是旅馆,不是就回去了。”我说。
于是我们慢慢走到巷口,向里一望,发现了奇怪景象。
一座明清时期的大建筑,白墙黑瓦大红柱子,门口蹲两只怒目圆睁的石狮,屋檐下吊着两只硕大的红灯笼,所有红色的光线都源自它们,白墙也被照成红墙。眼前的景象好像被蒙了一层纱,缥缈而没有棱角,红红的光线使得周围的景物仿佛置身于洗照片的红色暗房。给我留下的印象很像电影《风月》里那种诡异的大宅院,里面将要发生凄惨的、变态的事情。置身其中的人可能状如木头,可能歇斯底里。
方君早已被这景象吓得不敢喘气。我扭过脸对她小声说:“都是我不好,咱们走错地方了。”于是拉着方君快步离开此地,朝巷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