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光一直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叫一支笔的名字。
当然,等他再大一些,发现不止笔,还有很多橡皮擦啦,文具盒啦,作业本啦这类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跟他同名。
虽然只是小名而已,但他还是不喜欢。特别有些人会为了表示跟他很熟,直接叫他“光光”,然后他的名字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苏光光,再然后有些小屁孩中文都说不清楚,他就从苏光光……
变成了“输光光”。
他才不是“输光光”。
“光光,你过来,把这件外套穿上。”
瞧,又一个假装跟他很熟的人。
苏晨光抬起眼皮子淡淡地看了一眼,继续埋头玩着手里的魔方。
程熹微瞪了一眼正潇洒披上外套的苏念。
都怪他,生个儿子跟他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脾气都是一模一样,对着亲妈都一脸“你是谁我跟你不熟”的表情。明明才五岁的小屁孩,不是嫌弃这个弱智就嫌弃那个笨蛋,同龄的小伙伴一个都没有。
“苏晨光。”苏念低声喊了句。
“哦。”苏晨光马上放下魔方,老老实实地走到程熹微面前,张开手臂。
程熹微揉了下他的脑袋,给他穿衣服。
真是没办法啊……大的没伺候完还要伺候个小的,偏偏小的还只听大的那个的话。
“爸爸,我们今天去哪儿?”苏晨光问。
苏念正低头戴手表,没理他。
苏晨光眨眨眼,转而问:“程熹微,我们今天去哪儿?”
程熹微:“……”
这孩子……
因为爱玛太太喜欢,苏念又巴不得送走他,一年里总有几个月是跟着爱玛法国美国加拿大的跑,再加上苏念成天“程熹微程熹微”地叫,他也跟着“程熹微程熹微”地叫,说喊爱玛奶奶和Eva姑姑都是直接叫名字。
苏念一个冷眼就瞟过来。
苏晨光忙说:“妈妈,我们今天去哪儿?”
程熹微笑起来,好在她家大男人挺她!
“今天去看奶奶啊。”程熹微弯腰就抱起他。
苏晨光挣了下,扫到他爸的眼神,老老实实地趴在熹微肩膀上没动了。
一家人驱车到公墓。
正是重阳节。
已经有人比他们到得更早。
苏余庆一看到三个人就迎上来,只是嘴角挂着憨厚的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转眼离他在家门口给那小姑娘一桶水从上到下淋得透湿已经十来年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苏念的身份,如果知道……
“光光,这是你舅公。”程熹微打算放下苏晨光。
苏晨光瞥了一眼,把脑袋搁在程熹微肩膀上不肯下来。又一个不熟的人,那还是跟这个相对熟一点的妈妈一起好了。
“叫舅公。”苏念瞥他一眼。
苏晨光一个激灵直起身子,脆生生地喊了句:“舅公。”
苏余庆马上眉开眼笑,和他们一起往墓地过去。
“奶奶,我和爸爸妈妈来看您。”苏晨光难得乖乖巧巧地,上前放上一束花。
程熹微望着墓碑上“苏素梅”三个字。
她真的在美国过世了,连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苏晨光出生的第二年,苏念特地去美国把她的墓地迁回上海,此后每年都会来扫墓。
她又看了苏念一眼。
他微微垂目,绯红色的朝阳在他脸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晕,沉静,内敛。
他也果然如她当年所想,非常强大。没有太多的悲伤,更没有对她的怨恨,只是从容地做着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苏晨光牵着程熹微的手,抬着脑袋看苏念:“爸爸,我可以换个名字吗?我不想叫‘输光光’。”
苏念:“你想叫什么?输多多?”
程熹微:“噗……”
苏晨光:“可是我为什么要叫苏晨光?”
为什么啊?
程熹微眯眼看向正冉冉升起的红日,绯红的云朵层层叠叠,晨光透过枝丫的间隙,安安静静地落在金黄的落叶上。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被朝阳拉得斜长的身影却一动不动。左边的男人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右边的小手被她握在掌心。
晨光熹微。
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