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厅的饭菜颇丰,可以说阿九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如此多的秀珍海味。只是,她此刻没有丝毫品尝的欲望,肉味横流只让她觉得恶心。
那人没有将她放下的打算,就那么圈在怀里。一口接着一口给她喂着食物,也不管阿九胃都要快被撑破。
整桌食物几乎全部喂进了阿九的肚子,那人这才心满意足得停了筷子。也不嫌弃,伸手将阿九嘴边沾染的油光拭去。他似乎从阿九毫无变化的表情中,找到了一丝厌恶,嘴角那抹摄人心魄的笑容愈发得灿烂。
至此以后,他就这么一直抱着阿九,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在干什么。直到有一天,他似乎厌烦了。
“阿九,你就这般安静有些无趣了。不若,将你浑身骨头都敲碎看一看?”
语声刚落,见得阿九依旧没什么反应,他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恼怒,将阿九随意的扔到地上,不知从哪抄起个棍子,一下一下将阿九四肢骨都敲了碎。
偌大的空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连呼吸声似乎都没有,像是一个个活死人一般,双眼空洞的盯着那人动作。
只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似乎过了小半天,这折磨人的声音才消失。
而阿九,整个人如同一个破碎的布娃娃,没有任何形状得躺在当地。胸腔似乎都没有呼吸得起伏,只是一双桃花眼仍旧眨巴眨巴得。
那人丢掉手中不知道打断得第几根棍子,看着在这过程中依旧没有发出任何求饶声音的阿九,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那是一种连带自己一起的嫌弃。在她身上,那人似乎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将她扔到荒坟。”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阿九耳边响起,尽管经历了这样的折磨,阿九的意识仍然清醒。
荒坟——顾名思义,是一处无名尸体聚集的地方,怨气横生。僵尸嗜灵而聚,因念而生。像她这种人到了那种地方,想来也是一具不错的僵尸。
侍者抬着她,随着步调的晃动,阿九浑身的碎骨咯吱咯吱响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掉落似得,让人生厌。
哐当——
隔着老远,侍者将她猛地一丢,阿九的自由落体也不知砸碎了多少骨头架子,整个人像个破布娃娃顺着骨头堆成的小山滑落谷底。
荒坟充斥着灰黑的雾气,像一块裹尸布一般缠绕在空气中,让人透不过气来。阿九静静得躺在谷底,身下的枯骨膈得腰上的伤疤有些痛,一双明媚得桃花眼望向看不透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有个不知活了多少万年的恶灵靠近都没有察觉。
还记得那时她刚被扔到这无垠之地,从小身中剧毒的她一身灵脉被毁,母亲说这是为了她好。可即使是个废物的她,仍旧被送来这罪恶之地,父亲从未看她顺眼。
想想一个凡人被送来流放的不毛之地会发什么?死亡?还是生不如死?他们又知道什么呢,这里没有善更谈恶,为了活下去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尽。
新人被捕捉,送去斗兽训练场在这里几乎是活下去的必经流程。
斗兽训练场就跟养蛊一般,只有蛊王才能活着出去,再去同兽做争斗。
曾经生活还算优渥得她,虽听得无根之地的恶名,但终究只是流于表面,处出踏入这里她心头还保存着一丝丝善意。
没有灵力——是她最大的弊端,但同时也是很好得保护色。所有人并不知道她的精神力异于常人,就算是母亲也只了知一二。
靠着柔弱的身躯降低敌人的警惕心,加上出其不意的精神力攻击。初期在训练场上,生活还算过得去,虽不能顿顿吃饱饭,但也不至于被人击杀。
她无意与任何人争夺,不长眼的新人找上门来,不过用精神力令其产生一阵恍惚,之后就会有其他人像饿虎扑食一般蜂拥而上,她也乐得坐收齐成。
她也不与任何人结盟,就这样不争不抢得熬过了一茬又一茬的新人。在这训练场上竟还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只是,连这种血腥中的平静生活也有意外。
那一次,添进来的新人不多,三两个凶神恶煞的人,一个比阿九还小的男孩,约莫着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感受着身上的灵力波动,弱得可怜,这人根本活不下来。
阿九在这里并非算得上强大的存在,只是拼得自伤八百伤敌一千的狠劲儿,侥幸存活罢了。身上的伤痕添了一道又一道,她自己都麻木得不知道身上到底还有没有一块好肉了。
就在一次阿九重伤,在角落里残喘的时候,身旁颤颤巍巍伸过来一只脏了吧唧的小手。
警惕的她当下要出手,却发现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张开,一颗干净完好的麦芽糖显露了出来。
“姐姐,吃糖,娘亲说,吃了糖就不痛了。”
还未变声的童音直击阿九麻木的灵魂,吃了糖就不痛了!
几曾何时,在自己难过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说过。回忆风卷云涌,有一道更加纯粹更加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葡萄似黝黑黝黑的大眼睛与面前这个小脏孩渐渐重叠。
就在这时,一个刀疤男举刀相向,仿佛下一秒就会贯穿那个男孩薄弱的身体。
阿九眼中一凌,精神力倾泻而出,挥手间将那人大脑一切机能摧毁。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杀人。
她也不明白,明明眼前这个男孩与自己的弟弟一点相似都没有,为什么会帮他。或许是那孩童纯粹善良的心地一样吧。一块糖,一句话就将她这段时间以来故作的坚强外壳彻底打碎。
从此,在这个训练场上阿九多了一个软肋,也多了一层铠甲。尽管她需要为了二人的口粮去争去抢,尽管她许多次都在生死边缘徘徊,尽管她身上越来越多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她就像是一个在茫茫大海中,抓到一块浮木的落难者,生活有了目标,灵魂不再麻木,不再像是一个行尸走肉般活着。
那个本短命的男孩,也因为一时的善良活到了最后。
训练场上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新人的加入,这些麻木的走尸们开始了最残酷的争斗。
阿九也不再是那个只会用精神力取巧的菜鸟,手下狠厉的格斗技巧愈发的出神入化。她原本天赋不差,只是母亲将她灵脉毁了也不允许她炼体。阿九有时候空闲下来会想:母亲是否想过有一天她会陷入困境?
在这种残酷的争斗中,她逼迫着自己千百倍成长着。
终于,这场“蛊王”的厮杀,只剩下了她、那个男孩、还有一个额头顶着奴字样的老者。
规则只能存活一人,但阿九不可能对男孩动手,在她眼里这场中只有一个对手。
杀意悄无声息得四溢开来,那老者倒是一脸祥和,盯着阿九和她身后的男孩,眼里是化不开的笑意,是讽刺、是可怜、是悲哀。
在躲不开的战斗中,阿九习惯先下手为强。
老者在她密不透风的攻击中,仍是显得游刃有余。不过,阿九也不是急躁得人,骨子里的血脉让她只可能成为合格的猎杀者,而不是猎物。
就在阿九一个蝎子摆尾后,终于抓到了老者防御中的一丝破绽。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幽黑的匕首,下一秒就会插进老者胸膛。
这时!她身后突然升起一股寒意,阿九知道自己的心脏也同时被人瞄准,时机竟然把握得不差分毫。
现在整个场上,还能有什么人。不过——是那个给了自己一颗糖,被自己单方面当做希望浮木的男孩罢了。
既然他选择这条路,索性自己就帮他铺平了吧。只是,以后得路还得他自己走下去了。
阿九手中的匕首准确得插入老者心脏,但她身后的匕首却没入了腰间。那男孩已然口吐鲜血,生机将要消散。
阿九一双桃花眼难得出现了震动,她反手捞起了那老者的身体,不解得看着他涣散的目光。
为什么?
竟是敌人救了自己一命,阿九向来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一丝嘲讽的笑容,世人多愚钝。
那老者没有回答,他自也不是好心,生命游离之际的他告诉阿九,若有朝一日出去了,请一定帮他报仇!却也不理会阿九是否会答应。
老者明白,就算是他有能力出了这训练场,但他已经老了,活着出去,再向仇家复仇的机会太渺茫。索性,就将宝压在了一个年轻人身上。
而他看得明白,那个男孩终将会是阿九的拖累。何况,他心思不纯,或许一开始给阿九糖是临时起意,但随着时间流逝,随着他看到这训练场上残酷的厮杀,单纯的心性早已改变。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男孩一定会找到机会杀死阿九,尽管之后到了斗兽场他也活不下去。但他尚且看不明白,阿九是他生存的唯一希望。
这个局面,是老者一心设计,是他帮助阿九将内心最后一点柔软割掉,软肋不在,阿九就是最无畏的勇士。
腰间鲜血流注的阿九在老者死去的那一瞬间,就将整个来龙去脉想通透。眼中的光彻底散去,撒开抱着老人尸体的胳膊,步履坚定得走到那男孩身边,
“我又如何能将你与他作比,毕竟他永远那般纯真,不会变了。”
就在这时,阿九的记忆瞬间抽离,脑海里闯入了个不怀好意的生物。
“你想要这副身子?”
识海里那个闯入的狂躁恶灵有了一丝清明,正要开口对答,却只听得那个冷清的声音再度说道:
“不过,我也需要一些能量帮我破开禁锢。”
下一秒,不待恶灵做何反应,一缕金光完全笼罩了它,阵阵烟雾瞬间腾升,那恶灵连挣扎都是徒劳。不一会,就消失在金光中,而肉眼可见得先前那金光大了一圈,像是吃饱了似得晃悠晃悠。
阿九自被带到那人眼前,识海中就被下了禁锢,一丝精神力也动用不得。这堪比头发丝的一缕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不分昼夜得冲击,才终于撬开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裂缝所能动用的。
还得需要更多得恶灵才行,眼下这副身子残破得动弹不得,守株待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