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里有一句俗语叫“树要根生,儿要亲生”,他们接下来的相处证明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唐光和赵二的爹完成“交易”的时候,是打了条子(就是保证书之类的)的,每人一份,签好了字都被收拾了起来。至于内容,虽然粗俗鄙陋,但是句句都在血刃上,是这样的:
我唐光保证,进了赵家的门既是赵家的亲女婿又是赵家的亲儿子,我会用全心全力来抚养林林和金宝,供他们上学,绝不阻断他们的读书路。对翠玲的二老就像对我自己的亲爹亲娘一样,有一口吃的我可以不吃,先养活了一家人再说,我一定恭敬孝顺,顺心如意,一定让你们安享晚年。我现在身强体壮,一定尽力完成田里的活,外出赚钱也绝对不用你们操心,请爹妈相信我。
对于田产家产,我对二老的给予感激不尽,我知道翠玲刚失去丈夫孩子刚失去爸爸,而二老痛丧爱子,心里难过。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我会像赵生哥一样对你们好,一定不辜负你们的期望,把家产越办越多,让我们越来越富裕,让你们二老享清福。
我很擅长处理邻里关系,所以我一定能很快和村里的人建立不错的关系,也请不要担心这一点。还请爹娘相信我,我一定会真诚做人,精诚办事,我相信,爹娘一定没看错人。
以上,是我的保证。唐光。
最后一行有个手印。
本来赵二的爹也是有纸条写保证的,但他嫌麻烦,就口头交代了几句,他说:“我没有别的要求,把这么大的家交给你,我们也是想了很久的。这房子是我们前半生的心血,田都是比赵二还要好还要多的,我和老婆子(赵二的娘)也老了,刚好你来了,我们就是希望你能替我们好好看住这个家,别让人家散了,替我和老婆子养老送终,然后抚养两个孩子……”
在条子下,唐光算是踏踏实实的成了赵家人。
刚开始干劲十足,信心满满的唐光像赵生生前一样,早出晚归的在田里忙活,从不喊累也从不休息。六月正午的太阳对他来说几乎都没有影响,就算大汗淋漓,也还是一心扑在田里。不管是挖洋芋还是去山里背叶子,他都做的有模有样。这让赵二爹娘对这个新儿子很满意。
但是,仿佛是因为日子久了,唐光好像变懒了。现在的唐光早上等太阳升的老高了才起床,吃了早饭,下地干活也是吞吞吐吐,甚至骂骂咧咧的,但他还没有对赵二爹娘这样,他只是偶尔对着田埂上的石头发脾气,又或者偶尔向翠玲抱怨。后来,他的脾气变大了,时不时就在田里和翠玲吵架,满嘴脏话,指桑骂槐的甚是难听。但是翠玲都忍下了,她总是想着好好过日子,做出牺牲忍气吞声的不算什么,当然,她如果自己不维护爱惜自己,赵二的爹娘也是绝对不会疼惜她半分的,毕竟不是亲生的女儿,终究是上门的媳妇。
最后,唐光开始看不惯赵二的爹娘了。在田埂上,他们把手背在身后,看着他挖田除草。在屋檐下,打瞌睡打到下午,然后放了牛就吃晚饭。他觉得他们整天不做事的闲着,却指责他不好好做事,唐光开始有些“叛逆”了。
他的“孝”逐渐变得虚无缥缈,像捉弄人似的,他开始和翠玲变得亲密无间串通一气,终于,他们要开始行动了。
首先是伙食。一天准时的三顿饭忽然变成了两顿,菜也逐渐变得简单。以前每顿饭炒三四个菜的翠玲,现在每次只做一个汤。蒸了几大盆馒头,然后顿顿都是馒头辣椒,也不放在锅里热,吃起来都是冷冰冰的。冬天里闲的没事做,翠玲和唐光白天在屋里睡觉,也不吃饭。赵二的娘倒也觉得这样省事简单,不耽误功夫,最重要的是,她做了近七十年的饭也做烦了,多一顿她都懒得动手。
大家都可以这样,都能受得了,唯独赵二的爹受不了。他一开始是甩脸色,瞪圆的眼睛剜着吃饭的翠玲和赵二的娘,但她们也都当没看见,自顾自的吃。后来赵二的爹实在忍不了了,他开始和翠玲吵架,无非就是这些小小的借口,他们能吵上一整天,顺便把去世的赵生和新来的唐光拉上一块“溜”一遍。赵二的爹要求赵二的娘和翠玲必须每顿饭都炒菜蒸米饭吃,他说:“我都七十好几的人了,你们居然合起伙来这么虐待老子,老子不是好欺负的。还有他妈的唐光,是写了条子的,对老子要是不好,老子迟早把你撵了,滚回你的老湾(唐光的老家的地方。)去!”
就这样,一点小事也会引起争吵,而且矛盾也愈来愈大了,有几次,他们甚至都动手打起来了。但是唐光还是一副招牌笑脸,见人了甜蜜蜜的叫爹娘,有时候看到赵二的爹拿着烟,甚至还上前弓着腰帮赵二的爹点烟。
或许唐光就是那种说着一嘴漂亮话,办着一手阴狠事的玩家了。
矛盾的升级和锐化使得在外人看来和睦有爱的一家人逐渐撕裂开,争锋相对日益明显的时候,赵二的爹成为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他们三个人继续沿用着“冷饭招数”,而且讨厌的形色也逐渐脱掉外衣,在赵二爹的眼前,他们来来回回的走,不时向他吐吐沫,斜着眼睛瞅他,放凳子的时候吧嗒一声……
这对于爱面子的赵二爹来说,就像是死后谁在自己的坟头撒尿一样让他不能忍受。他一个七十岁的老头,活了这么多年,他怕过什么?他什么都不怕,也不会被谁难倒。唯独谁把他当孙子,骑在他脖子上撒野,让他气到发狂。作为一个以老为资本的人,他要的是无限的尊敬和夸赞,这种让他感到“下作”的日子逐渐使他无法消受……
唐光的真面目在不安宁的院子逐渐揭露:他说赵二的爹整天说他们不好好侍奉他,他要把赵二的爹分出来一个人过。
是的,唐光要把赵二的爹扫地出门。
赵二的爹意识到,他彻底的犯了人生中的第二个错:他看错了人,赌输了。是啊,先是在众多的儿子里选择了赵生作为一生的依靠,结果赵生死了。又在重多的挑选对象中选择了唐光这个“忘恩负义”的“野狼”,现在唐光要赶他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