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后第二天,团结村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远处的马路上偶尔会零零稀稀地经过几个人,如果是几个叔叔伯伯们的话,他们会边走边欢乐的谈论着田里麦芽的长势以及今年的收入和谋生,要是是几个婶娘忽然间碰到一起,那坐在家里就能听全村的八卦乐事了。她们会兴致高昂的谈论谁家养的猪大,又肯吃得香,谁家的媳妇生了小孩,是男是女,谁家丈夫能干,家庭和睦……我和娘一边在火炉边坐着,一边猜马路上是哪家的婶娘们在说话的时候,杜鹃就出现在门口了。杜鹃今天穿的衣服显然没有昨天那么好看,灰蓝色的格子布衬衫外面套的是黑色的薄绒棉袄,头发立整的扎着一个辫子。我想,黑色的大脚裤灌风一定冷极了,扎起的头发露出的耳朵都冻的红彤彤的,这样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昨天才刚婚礼啊。杜鹃是和二叔一起来的,二叔也脱下了昨天的衣服,穿的薄外套上还有几块补丁,手上拿了一个圆圆的盒子,笑容挂在脸上,看起来很开心。母亲让他们进屋坐,他们都推脱了。我从屋里往外看,站在窗户边,二叔看到我向我招手,母亲也叫我:“小琼,你二叔叫你,你快来。”
“好”我应声就往外跑。
我站到母亲身边,母亲急忙扯我的袖子,说:“叫人啊,我昨天不是教你了吗?”
“不用叫,不用叫。”杜鹃拉着母亲的手,明媚地笑着俯下身说:“你就是小琼吧,长得真可爱。”说完拿过二叔手上的盒子塞在我怀里。
母亲在一旁连连说:“这是什么呀?”
“姐,这是我们昨天剩的糖和饼干,想着小琼爱是小孩子,铁定爱吃,就拿过来了。没多少,但好歹尝尝。”
“那多不好意思啊。谢谢你们了。你们俩要夫妻同心好好过日子哦。”说着向前推我说:“来,小琼,快谢谢二叔二婶。”
那是我第一次叫你二婶,你是那么开心,轻轻帮我捋开脸上的头发,脸上洋溢着像阳光一样温暖的笑。
彼时我九岁,而二十出头年纪的你,却成为了我学校之外最好的朋友。
我家的地就在二叔家房子后面。每次母亲带着我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的阴凉地方,吃着母亲早上做饭给我烧的土豆。杜鹃来了这里以后,我就再也不孤单了。因为杜鹃从小没干过田里的重活,所以最开始杜鹃总是在家里安置牲口,烧好饭菜叫在地里的二叔他们回来吃。杜鹃做饭的时候总会叫我去陪她。其实不是为了陪她,只是看我又热又渴的无精打采,让我去歇歇。杜鹃对动物们也很细心,她会把红薯藤剁得碎碎的,然后倒在猪槽里,会不停给它们喂水,乘它们吃的正欢的时候用手比划着测量它们的后背,她说,用这种方法就能看出来它们有没有长大了。二叔家还有一大群鸡也需要照顾,所以有时候杜鹃也忙的焦头烂额的。但是她从来不抱怨,做饭的时候总会首先考虑大家的口味,总会做大家喜欢的菜,比如三叔喜欢吃酸菜,他就在秋天的时候在地里挖很多野菜,然后腌上满满一大罐,二叔不吃肉,所以从来不用肉炒在青菜里。但无奈那时候靠着卖庄稼维持生计,所以都不富裕,吃的都是玉米稀饭,有时候光吃红薯土豆凑合,偶尔炒菜也只能少油少盐,吃完很快就饿了,最难的时候甚至吃不饱饭。
但杜鹃总是笑着的,对每个人。有几个婶娘和伯伯们的小孩总喜欢跟着大人们,农忙时节,显得尤其麻烦了。因为这个时候,团结村的每家每户大人们都要到处“帮活”,忙完了自己田里的,就看谁家农活还没结束,就会不约而同的去帮忙。
三十亩地产的玉米对于赵二这一大家人来说是少的,但是农活加起来却使他们不能轻易喘过气。所以,总有那么一个时刻,村里会有好几个伯伯婶娘们聚在赵二家坡上的田里齐刷刷的挥着锄头向前移动着。每次这个时候,杜鹃就会在家忙前忙后的准备饭菜,送温度合适的茶水到田里,她会笑着哄伯伯婶娘们的小孩们乖乖听话。
有一次,胡伯伯家的小全子跑来跑去的疯玩,撞洒了杜鹃刚煮好的黄瓜汤,洒了一地。杜鹃急得直跺脚,正当我以为杜鹃会挥起巴掌的时候,她却把小全子拉过来一本正经的说:“你犯了错,一定要稍微弥补哦。”并找来了铲子和扫帚,让他扫起来。这一幕我着实有点震惊了,不为别的,就为洋溢在她脸上那抹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