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显人以门族相上,推次甲乙,皆有定品,谓之‘江卿’。非此族也,虽贵且富,不通婚姻。
“在蜀地,说话管用的可不是官吏,若不是江卿世家相助,哪能拉得起这么大的山匪,劝你们识相,此时还来得及,若是到了子时,可就来不及了”
吴主事跪在地上却像是高高在上,说的话里充满了威胁。
“我今日就不信了,大宋的土地上竟还有比天子牧民官更大的力量,且不闻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乎?”王元和听了吴主事的话瞬间就跳起来了,他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哪能受如此羞辱。
“李默,砍了他的头挂在城头,就说此人通敌,另派人去与吴主事有关联的几家,灭门,另大索城中,若是江卿世家出手,做主的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的主事”
知县大人这番可算是应了灭门知县的名声,他没想到平日里自称文宗的江卿世家竟然会做出这等事。
一阵折腾过后,吴主事的头稳稳的挂在了城头,城里也多了一百多具无头尸体。
亥时,石家别院里,石员外正和一个锦袍人座谈,石员外显得格外谦卑。
“石员外,今夜子时可安排好了?莫出了差错,这回昭化县令必须死,我等世家正经米粮生意竟被此僚百般阻挠,他活不得,还有那沈元,假慈悲,也要死”柳宗弼捏着手里的纸扇,恨恨的说道。
“柳公子,您放心,绝对稳妥,我亲自派的人手。”石员外看着这人却是觉得这人不知死活。
江卿世家确实力量庞大,可是这回确实在作死,当年后蜀面对大宋的军队都投降了,这些人还想靠武力做掉地方大员,平时欺负百姓赚些亏心钱也就罢了,这回若是跟他们一起,怕是祖坟都要被掀了。
王知县什么脾气他可知道,若不是沈元要他先虚与委蛇搞清这人的来路,他早就弄死这人了,整日里装大,他石敢当再怎么说也是川东最大的粮商,可是忍了很久了。
“来人,送柳公子去县衙,另外将他与元山盗的书信都呈过去,让知县大人过目。”石员外手一招就有几个粗壮的家丁走了进来把柳宗弼绑了个结实朝县衙送了过去。
“石敢当,你要做什么,你该死,你会被报复的”柳宗弼惶恐的看着靠近的家丁,被拖走时还高喊着威胁的话。
石敢当在院子里不屑一顾,就算是江卿家族,这回犯了这么大的事也必然倒台,将死之人还这么放肆,真以为当今官家仁慈,大臣就仁慈吗?当年宋军进川的时候到哪不是杀得血流成河,当年缩着卵子苟活的家族如今竟然想靠武力操纵地方?可笑!
王元和看了送来的柳宗弼,顿时松了一口气。
“守愚,这是你的手笔吧”
“老师,石员外可是忠心朝廷的,这次的事结束了你要好好奖励他”沈元认真的说道。
“没问题,这等好士绅就该奖赏,我亲自为他请功。你既然安排了这一出,想必还有计划吧,别瞒着为师了,说说吧”王元和笑着答应了沈元的请求,看着眼前这个坚强的弟子,哪怕大敌当前,也保持着冷静和布局,甚是满意的问道。
“老师,你且看着吧,今夜有一场好戏能看”沈元卖着关子。
昭化城不远的树林里,段大头领着沈平和甲央在商量着进攻时机。
“山主,你那内应可靠不可靠,这都子时过了,还没有消息。”甲央用心的擦拭着手里的刀问道。
“甲央先生,别急啊,想必城里的柳先生已经在动作了”沈平替段大头打着圆场,尽着军师的职责。
“再过一刻钟,不管有没有信号,都进攻,叫兄弟们做好准备”段大头也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他本来就有些不信任文人,若不是这些江卿拿捏着他惟一的儿子,他才不会做下攻城的蠢事,在大宋军中待了十年,他比谁都清楚今日的行为,不论成败都是送死,只是为了孩子能活下去,他必须冲。
昭化城的城楼上,沈元亲手点燃了一大堆稻壳,看着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向天空中飘去,叫人打开了昭化城的大门。
“兄弟们,冲啊,城里的内应已经打开了大门,今日进城不封刀。”段大头看着城里的浓烟和火光,还有洞开的大门,瞬间兴奋了起来,带着人就冲了过去。
天空中却逐渐飘起了细雨,似乎是想掩盖此地的血腥厮杀。
城门洞里沈元和孙指挥说着话,他和孙指挥定下了诱敌的计划,沈元生怕火力不够,拉来了城里所有会弓箭的人,足足有五百多人,举着各种各样的弓和箭矢。
城里能用来做弓箭的东西几乎全部贡献了出来,五百人分成几排,交替射击,保证每一轮都有一百多发接近两百发的箭矢射出去,接连了十几轮才停下
段大头的人马刚冲到城门口一百步却发现了不对劲,城门中并不是接应的兵丁,而是一排排的弓箭手,甲央大声叫喊着让所有人停下。
可是此时的人群的惯性哪是几句大喊停得下来的,黝黑的城门洞中不断地射出一排排的箭矢,似乎永远没有边际,瞬间一两百人就倒在了城门口。
一炷香功夫过去,段大头和甲央终于控制住了混乱的人群想往外撤,只是这时两千多人的元山盗就损失了五百多人,一旦溃败,任何人都难免不了慌乱,一堆人就这么在推搡中往外走。
可是沈元白天看天要下雨,早就安排了人把城外的空地上浇满了水,此时天空中稀里哗啦的大雨成了元山盗最大的阻拦,泥水让每一步都十分的艰难。
等元山盗退去才发现,这一波进攻就少了八百多人,如今只有一千五百多人的元山盗在段大头的带领下扎了营帐。
取了些干粮在嚼着,人人都以为昭化县城那些賊丘八是怂包,可是今日仅一个冲锋就丧失了八百人,虽然是中了圈套,可还是令所有人沉默不语,甚至胆子小的已经疯了起来。
“山主,山主,我要吃好的,我想我娘了,我们回去河东好不好。”平日里一个憨厚的汉子此时却是吓傻了,被那无穷无尽的箭矢和泥潭弄得有些痴傻。
哗,段大头一刀就砍下了这人的头颅,只是情绪明显有些伤感,强忍着怒吼道。
“再有乱我军心者,斩”
周围有逃跑心思的山匪一下就收了自己的心思,打昭化不一定会死,但是得罪了山主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段大头到了无人的角落,不停地落着泪,刚才杀得那是他同村的兵啊,那是跟着自己从西军走到现在的兄弟啊……
甲央愤怒的找到段大头,也不管段大头的情绪质问道。
“段山主,今日的事你要给我们六谷部一个交代”
“交代,你要什么交代,今日不光是你六谷部的人死了,我从西军带出来的兄弟也死了不少。”段大头看着眼前这个披着藏袍的汉子极为恶心,抛弃自己的种族去加入别人杀戮自己的同胞,他段大头也看不起这种人。
“哼,段山主,这种事只有一次,因为你的失误,我们失去了三百人,若是有下次,我六谷部可不止这点人,会有人找你算账的”甲央说完看也不看段大头就走了。
段大头看着远去的甲央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这人真是天真,以为经过这件事还有以后,就算是青塘之主也拦不住宋军的报复,吐蕃部落私自攻击大宋州县是什么罪过,这些异族人还不明白吗?大宋的军队哪怕是十换一也不让六谷部继续存在的。
昭化县城简陋的城楼上,王元和用力的拍打着沈元。
“守愚啊,好样的,没想到你还懂兵法。”
“老师,您就别高兴了,如今的敌我态势还不是很乐观,剑门营根本就没有和元山匪盗在城外交锋的勇气,所以我只能选择守城”沈元苦涩跟王元和说着,旁边的孙指挥脸色也有些尴尬
“什么,朝廷花了那么多银两在军费上,剑门营凭什么不敢和元山盗交锋。”王元和诧异而愤怒的说道,看向了孙指挥。
“大人,不是兄弟们不敢,而是不能啊,利州路虽然是边路,可隔着秦岭,并无作战的机会,平日里就做些缉盗和劝返山民的差事,哪有运用战阵功夫的机会啊,如今突然要冲出去和悍匪搏命就是送死啊,我们死了倒是没什么,可是一城百姓怎么办”孙指挥委屈的说着自己的理由。
沈元虽然知道大宋的军队差劲,可是他刚听孙指挥说不能出城的时候也惊呆了,还好他们关系不错,不然孙指挥定然要恼羞成怒,若是今日剑门营肯出门冲杀一阵,这昭化城的围说不得就解了。
可惜了,虽然这样,可是今日守城的功劳还是要赏,不可让将士们寒心,若是元山盗围而不攻的话,沈元也没有办法,还得靠这些人守城。
“孙指挥,你就说我说的,今日守城的不论军民,上城墙的一人两贯,巡街的一贯,射箭的五贯,可凭派票去德福楼领赏,给弟兄们再备些酒菜,好好休息一下,换另一班人来守城。”
孙指挥感激的看着沈元,真心地把他当成了兄弟,若是沈元来日能统军就好了,这样大方不贪功的上官,他都愿意追随,王元和虽然看着不爽,可是看城门洞里那些射箭射的手发麻的大头兵也就随沈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