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皮,好吃不贵的凉皮哎~”
“凉粉,自己家做的凉粉,来一份吧”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子,还有各种招呼客人的声音。今天正好是初五,永县一月一度的大集。大到卖马的,卖骡子的,卖奴隶的,卖牛的,小到米面,布料,头绳。今天的集会上都有。
林安安笑眯眯的看着街上的人,小心翼翼地走在街道的边边处,尽量避免和旁的人相撞。
“大娘,今个生意不错吧”
“哎,是永子他那口啊,快坐快坐”摊子后的林大娘赶紧起来,就要去扶着林安安。“你这肚子可得顾着点,刚满三六月,怎滴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不是大会难得嘛,想来买一尺细棉布给娃娃做件小衣服,省得我一会月份大了更难做”林安安避过一旁经过的人,慢慢地进入摊子后才回道。
“你这孩子就是好打算,怎滴不叫永子过来买,你啊,还是小心点好,好不容易得来的。”林大娘边拿着尺子量布边道。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说的不妥。“哎,永子媳妇啊,你看我这嘴,该打,该打,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没事,没事,林大娘,我知道您也是好心。”虽嘴上这么说,可到底林安安这面色就眼见的不好了些。
“喏,这就是一尺,你之前放在我这里的钱还有,且先从那上面扣,你快快回家去罢。”林大娘见着,也不再唠嗑,将布放到林安安的篮子里就侧身让过道。
“那就谢过大娘了”林安安也不客气,转过身就护着肚子往来时的路走。
走了一会儿还能听见林大娘的声音,“勇子媳妇,你可千万小心点啊”
“哎,我晓得呢”林安安这才有些笑模样的回到。
回到家,林安安忙推门进去先坐在院子上的凳子上歇息会儿,唯恐自己动的多了,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闲着没事,就想到了自己的前半生。
虽林安安尚且不过一十八,按说不该轻易就言前半生。可对林安安来着,今日的时光也已算是苦尽甘来了。
想当年,林安安不过八岁,因着家里的弟弟显现出些聪明,可家中也不是富裕人家。便将自己卖给了县里的大户人家做丫鬟。好给弟弟凑够了束脩和未来几年的纸笔钱。
“爹娘啊,爹娘,大花给您磕头了,大花会喂鸡喂鸭,大花能打猪草,大花会照顾大弟,求求您别把我卖了”林安安虽小可也知道什么是卖了,阿珍姐就是给父母卖了,便再也没回来过。
临别前,她曾偷偷去看阿珍姐。大珍姐的哭诉尤在耳边“大花啊,我这辈子完了!完了啊!一辈子都已经是可随便人打骂的奴仆了。我再也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了”
曾经如此和善可亲的阿珍姐声嘶力竭地喊着,看着分外恐怖。
吓的才不过六岁的林安安回家做了几夜的噩梦,自此她便知道什么叫卖了。
想到这里,林安安磕的越发快也越发重“爹娘,大花给你们磕头了,爹娘~”直磕至额头流血。
一旁的弟妹看见这一幕,虽还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吓的纷纷大哭。大花爹忙把她们赶进隔壁的屋子里。
“大花啊,你也别怪娘心狠,我也是为了我们老林家啊,你大弟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啊”林安安的娘扑到大花身边扶着大花,手就虚虚的摸着大花的脸。眼看着那眼已经红肿起来,哭到本来还算清秀的脸也看起来面目狰狞。“大花啊,是娘对不起你,大花啊,别怪娘,娘的大花啊。”大花爹进来眼里也闪着泪花,可他就站在门旁没动,大拇指掐到手出血也没上前一步。
哭过,求过,跪地磕头也没让爹娘她们回心转意。到最后也是爹娘她们还算心疼女儿,选了林县的大户人家林家,虽十五年死契,但也算是没彻底卖个干净,还有一条活路。
她年年托人打听着家里的情况,听说大弟他出息了,如今竟中了秀才,也算是给家里改了门户了。爷爷的心愿也算是圆了。想到这样,林安安不自觉地笑弯了眼。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不知不觉间已日暮黄昏。
林安安抬头看了眼天色,就是一惊,“我这是在想些什么有的没啊,家里晚饭还没做。”边嘟囔着林安安边转身往厨房走去。
刚刚天还是暖黄色,转眼间天又蓝了,像是刚给家里崽崽买的那尺蓝布。成排的飞鸟飞过,没有留下一点踪迹。鸟飞过,鸟飞过,直到最后一只应是落单的鸟儿飞过。天彻底的黑了下来。
林安安把饭热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天色黑得已经不大看得清外面。林安安的丈夫林永才回到家。身上一如往常的带着酒臭味。
“相公,你回来了啊,快坐下,喝点粥解酒还对胃好”看见林永,林安安的眼可见的亮了起来。忙过去右手护着肚子左手去搀扶一下又喝醉酒的丈夫。
“不,不用了,你走开,我不吃,我去,去屋子里躺会儿。”林永大着舌头,扶着门框醉醺醺地说道。
“相公,你还是吃点吧。你这样子对身子也不好。”林安安扶着林永边软声细语地劝道。
“滚开,谁是你相公!说了不吃,你是聋子听不到嘛”林永不耐烦地打掉了林安安的手,摇摇晃晃地往里屋走去。
林安安地手立马边起了一道红印。她沉默着扶着肚子走到了桌子前,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放到灶台上,打算明天早上再吃。
接着她又挪到大缸里舀了几水瓢水到锅里,打算等滚开点水给林永洗洗脚,也好让他舒坦舒坦。
等她做完这一些,外面已经越发的黑了,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林安安端着水盆子慢慢移到里屋,屋里的丈夫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她沉默着把林永的鞋子脱下,轻轻地把脚放入水中。
“相公,你,你还没摸过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最近蹬的越发有力了。”林安安说完,感觉自己的心跳的越发快了,即使她知道林永听不到,但是仍然感觉很涩然。
“我们的孩子,你还没起名字呢……”林安安的声音越发低了起来。
床上的林永突然嘟囔起来。
“什么,相公,你在说什么?!”莫不是他听到了?林安安又是害怕又是害羞。
“小翠,小翠,我的小翠。”
林安安跌坐在地上。泪水不知不觉就流满了脸。
小翠?谁是小翠?!小翠,曾经也是我的小翠啊。
小翠的年龄大,而大花要小一个月,所以小翠是大花的好姐姐。
小翠早进府,大花比之晚一年。小翠帮大花记住林府的规矩。
小翠在厨房帮忙,她总是会把桂花糕留下来给大花。即使她也喜欢。
小翠总是和大花穿一样颜色的衣服,她说这样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们是好姐妹了。
小翠说人这一辈子平安最重要,所以大花有了大名,就叫作林安安。
小翠曾经很憧憬的说我要和永哥成亲后生一堆胖娃娃,到时候你就是孩子的干娘。
而永哥,也就是林永,却是林安安现在的丈夫。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这一切不幸是从那里产生呢。
是从小翠突然被二少爷看中,收进房做了妾吧。
大花很是茫然震惊。为小翠求神拜佛,祈求佛祖保佑小翠。
她使尽各种手段去和小翠搭话。终于一个月后,她有了机会。那时候的小翠面色红润,举止大方。她说,时也命也。
大花放下了心,即使命运捉弄,可小翠没受太多的苦也是好事罢。
可当她开心地吃完小翠给的桂花糕,她却陷入了沉睡。
而等她再有意识,就是被众人看到和林永衣衫不整的躺在一起了。
流言蜚语,扑面而来。
又是一个月后,大花嫁给了林永,同时也永久失去了她的幸福。
小翠说,她只是嫉妒,为什么大花是活契,自己却是死契。凭什么大花有开始新生活的可能,自己却再也没有了。
大花和小翠是好姐妹,所以就一起沉沦吧。
这一切是多么的荒唐可笑啊。
夜越发的安静,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突然,打更的“咚——咚!咚!咚”声逐渐变响,这咚声敲醒了林安安。她将水盆放到一旁的地上,跌跌撞撞地上了床。
是时候去睡了啊。‘
深夜是多么仁慈啊,她可以悄无声息地哭,可以悲哀,可以沮丧,可以质问上苍。
而到了白天,她便又是那个坚韧乐观的永子媳妇了。
第二日,当林安安醒来,与往日一样,林永已不在家了。
林安安沉默着一个人慢慢地起床洗漱,做饭,吃饭。
吃罢饭,她拌好鸡饲料,离鸡圈尚有一人宽,便伸长胳膊倒入前面的饲料池里。
推开门,林安安下意识的带上了笑容。
“王大娘,这是去买豆腐啊”
“对啊,永子媳妇,你也知道我们家那两个崽子就喜欢吃老豆家的豆腐,。”王大娘嫌弃的说着,可眼里分明带着笑意。“嗨,你这是去干嘛啊,这么大月份了,要小心自己的肚子啊”
“我晓得的,这不是昨天买了一尺布,却忘记买针线,才想着去铺子里买点来”林安安摸着肚子,脸上都是将要为人母的幸福。
“那你可千万小心点,你这孩子出来肯定像你似的,聪明又乖巧。”
林安安笑的越发开心“那我就先在这里谢过大娘的吉言”
别过王大娘,林安安慢慢往前面走着。
花开的正好,树上也绿荫荫的,鸟更是喳喳的叫着。阳光温柔的洒在人身上。这一切可真好啊。
在将要走进前面的小胡同时,林安安突然感到慌张,莫名的悲哀侵上心头。是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嘛,那我还是先回家去,今日便不出去了。
还没待林安安转身,突然她用眼边余光看到旁边冲出一个人,那人突然捂住她的嘴,还不待她有所反应。接着她感觉颈后一痛,便什么知觉都没了。
再醒来,她发现自己居然被缚住了手脚,连嘴也被封住了。而且看样子自己居然是在一辆马车。
林安安顿时就慌的厉害,感觉四肢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身体发抖的厉害。
冷静下来,你还有机会。林安安边在心里劝着自己边用力摩擦双手、双脚。
第一次不成,第二次不成,第三次不成,第四次……失败的次数越发多了,林安安的力气在越来越小。
而这时马车却开始逐渐减速了,
林安安心中越发绝望,但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停,只要还有一分的机会,她便不会放弃。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两个人进来把她抬了出去。她拱着挣扎,可没有用,还是没有用……她的力气太小了……
她想说,放过我吧,我肚子里还有孩子,他
才六个月多。还没看过这世间一眼啊。我这辈子从来都与人为善,从没害过一个人啊!可是她的嘴被封住,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她只能死死地盯着抬着她头的那人
“娘的,你这女人别盯着我们,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抬着她头的那汉子,居然一脸忠厚,许是被她盯的瘆得慌,开口道。“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扔?”
“扔!”
林安安被扔到一条河里,水渐渐漫过她的嘴巴,她的鼻子,她的耳朵……
孩子!我的孩子!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蹬了一脚,然后就再无动作。林安安的泪落下,混入这肮脏的湖水,寻不到踪迹。
啊!啊!啊!你这不公平的老天爷,我林安安一辈子没做过一件坏事,日日拜佛,却落的这么个下场!
上天如此不公!我林安安却必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贼老天!你且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