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寒江关,巍峨雄壮,经历了长达数月的战争,斑驳交错的城墙更是破败不堪。大雪初晴,大显和北陵的军队都已集结完毕,久战的双方蓄势待发,成败在此一举。
站在高高的城门上,远远望去,玄甲、长矛、戮盾、战车、火炮、云梯接踵而来,象征着北陵皇族的青龙旗随风扬起,元天华的战车排在军阵的正中央,士兵们手中所持的兵刃,在久违的阳光照耀下,折射出点点寒芒。
“沈月明,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是你偷了我苦苦守候多时的药引,是你害得我母后从此落下病根,也是你害得我军损兵折将,颜面无存。这一次,咱们新仇旧账一并算上”,元天华握紧了拳头,恨声言道。
手持令旗,身负重甲,沈月明一跃而上,站在城头,厉声高呼道:“大显的将士们,北陵的铁骑即将踏入国门,至亲骨血,挚爱之人,就要被这帮狼子野心的恶徒收割生命,化为尘土,生死一际,当奋力一战!信王殿下已亲自前往平辽城调兵,相信援军很快就会到来,为了家人,为了能够活着回去,大家可愿誓死一战?”。
连日征战,再加上物资紧缺,粮草不足,已让大显的战士们疲惫不堪,饥寒难耐,面对兵力如此悬殊的战争,眼见主帅亲自披挂上阵,身先士卒,军人的热血和尊严顿时被激发。
再加上得知信王亲自去调兵,援军很快就要来的消息,给所有人打了一剂有力的强心针,就像是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突然发现前面就是绿洲,在死亡的面前,对生命的渴望就会变得异常强烈,战斗的激情被瞬间点燃,“战!战!战!拼死一战!”,嘹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天际,直入元天华的耳中。
她身体一震,没想到在她眼里饥寒交迫,濒临死地的军队,居然还能有如此高昂的战斗力,一种不安的感觉,开始慢慢地侵入她的心里。
云梯搭城,石车撞门,久经风雨的城门终于轰然倒地。
敌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守卫城墙的士兵奋力用利箭,石块,甚至是板凳,砖头进行还击,有的士兵被削掉了半边脑袋,还死死抱住敌人不放,直到被踩得不成人形。
有的将士肚子被划开一条大口子,内脏肠子流了一地,只是随手捡起,塞回肚子里,用一根布条简单的包扎后,又奋勇地扑向敌人。战场上,大显的士兵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不成功便将埋骨于此,人人皆进入到拼死一搏的状态。
元天华死死地盯着阵前的身影,沈月明,就是这帮残兵游勇的精神领袖,只要有她在,军队的士气就会高亢激扬,像疯了一样殊死拼杀,己方兵力虽远超大显,但也架不住这般不要命的厮杀,不多时,兵力已损失惨重。
世人都说自己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北陵唯一的一位拥有私兵,可以参政议政的长公主,封号是定坤,乾坤两字乃天地的别称,可见曜帝对她的恩宠之盛。
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了走到这一步,元天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和努力,此番南伐,父皇期望甚高,几乎倾尽了北陵的所有兵力,就连留守帝都原平城的兵力,甚至不足两万,一旦发生偷袭,恐怕整个北陵皇族都将尽数覆灭。
其实元天华心里明白,九弟的死,只过是给了北陵一个发动战争的借口。
这些年,天灾连连,民生哀怨,北陵看似强盛,实则早已外强中干,国家的财库银粮捉襟见肘,极是短缺。此时,父皇需要一个完美的理由,来转移国内怨声载道的视线,并企图通过掠夺大显的物资和财富,来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
恰巧在这个时候,九弟因出使大显而亡,他是带着双方和睦友好,互通经贸的美好愿望前往大显的,朝堂民间对此事都表达了殷切的期许,这本来是一件有利于双方的好事。
结果九弟突然死亡,遗体送回都城时,父皇在世人面前展现出来的,就是白发苍苍的老父亲送别最心爱的孩子的景象,此举博得了众多官员,甚至是老百姓的同情,因此这次征讨得到了举国上下的支持和拥护。
在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形下,且己方兵力数倍于敌军,倘若还是铩羽而归的话……,元天华想到这里,心中猛然一颤,她“唰”地一声,拔出佩剑,双目赤红,自马上跃起,直向沈月明扑去。
沈月明正与敌将厮杀,忽觉身后冷风来袭,她本能地往右躲闪,元天华一剑落空,立刻在空中变换身形,反手一剑袭来,沈月明躲闪不及,再加上左腿有伤,手臂剧痛,顿时血流如注。
战场上硝烟滚滚,四处厮杀成一片,两人相向而立,新仇旧恨,分外眼红,“这一剑就当是那年你羞辱我的代价”,元天华冷冷地说道,“数年不见,你还是如同当年那般,令人讨厌”,这句话,她说得咬牙切齿。
“托公主你的鸿福,在下活得还不错”,沈月明轻描淡写地说道,“废话少说,咱们掌下见真章”,话音未落,元天华便仗剑而来。红白身影在半空交错,两人皆是用剑的高手,眨眼间已拆了十余回合。
元天华越打越心惊,才几年不见,沈月明的武功竟已精进不少,与自己不相伯仲。她不知道的是,沈月明的身手是实战磨炼出来的结果,尤其是近几个月的拼力厮杀,再加上燕朝歌的指导,更是提升神速。而她本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受尽帝后宠爱,又有几人敢真的对她出手。
趁她分神之际,沈月明瞅准时机,一招越女投环,直取元天华后背,眼看就要得手,却听“咻”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中沈月明手中之剑,力道之大,震得她虎口开裂,再加上手臂已伤,长剑顿时脱手。
元天华见状,眼中一喜,一个箭步冲上来,沈月明心中暗自叫苦,只得就地打了个滚,堪堪避开。
这厢,燕朝歌一刀把敌将砍落马下,正欲回身救援沈月明,熟料一彪形大汉从一旁斜杀了出来,大声喊道:“哪里走?吃我一记”,来人正是元天华的卫队长胡东臣,他手持丈八乌金长矛,力道威猛刚劲,疾风袭来,燕朝歌只得翻身一跳,落在他身后。
哪知胡东臣虽高大强壮,但身形极其灵活,他一个回身,右手将长矛自胯下斜斜刺出,燕朝歌只得飞身而起,按住他肩头,反身一转,双脚正中他的后背,胡东臣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燕朝歌见他如此强悍,心下少了几分轻敌之意。
说来迟那时快,沈月明与元天华已缠斗了近两百个回合,双方各有胜败,元天华自幼狠下苦工,基础功底深厚,而沈月明胜在实战经验丰富,身形灵巧,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正胶着间,远处传来震天的呐喊声,像是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不多时,城门处已是杀声阵阵,一面赤炎白虎旗缓缓升起,这是定兴卫的帅旗。
沈月明面色大喜,高声叫道:“是定兴卫,信王殿下的援军到了,大家往前冲啊”,大显的兵将们受到鼓舞,精神大震,本是抱着必死之心,如今出手更是神勇。
燕同律一马当先,军旗随护,亲率卫队自东南门而入,将北陵敌军团团围住,燕朝歌立刻指挥将士反身突破,与定兴卫里外夹击,局势顿时大改。
一众敌军早已被眼前的突变吓得心惊胆寒,哪敢恋战,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大家快跑啊,我军大败,我军大败”,惊慌之下,北陵兵士斗志已竭,如潮水般往后退却,果然是应了那句话,兵败如山倒。
一旁督战的元天沛见情势不妙,立刻勒马上前,严令不准后退,还为此斩杀了好几个临阵脱逃的士兵。怎奈时不与他,败走的士兵如同疯了一样,发足劲儿了地跑,他失了一条手臂,元气大伤,被逃兵挤得东摇西晃,一时不察,竟从马上摔了下来,慌乱中倒地不起,无数只脚从他身上踩踏而过,待尘土散尽,只见地上一堆烂泥,早已不成人形。
他与元天廉自幼不睦,谁曾想两人皆是天之骄子,却连死法都一模一样,万人踩踏,积毁销骨。
元天华远远地看着,脸色铁青,睚眦欲裂,厉声高叫:“七弟,七弟”,沈月明心知胜局已定,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开口说道:“长公主,如今你的兄弟们都已命丧黄泉。今日便饶过你,就当是还了那日我取你药引的情面,咱们从此两不相欠,他日沙场相见,必定不留情面,你好自为之”,说完便不再理会她,飞身上马,直奔燕同律而去。
元天华面色如纸,神似恶鬼,眼里透出刻骨的恨意,“沈月明,这个梁子咱们结定了,此仇不报,枉为人”。酣战中的胡东臣眼见情势危急,哪敢久留,当下虚晃一枪,来到元天华的面前,急声说道:“公主殿下,此处不能留了,快随末将走”。
留下满地的尸身,入眼处哀鸿遍野,北陵二十几万人马只剩下不到三万人,临潼关终于在流失近一年后,回归大显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