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已经是第二个月了,天气大暖,路边的树,沉沉静静,着了新装。
公司那个不准在上班期间谈论八卦的规章制度仍然存在,时好虽然没收到多少言论,但是她收到了很多不够礼貌的眼神。
考究的、羡慕的、不屑一顾的,如果让这些人去演戏,估计会刻画出不少好的荧幕形象,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们的表情会这么生动。
而她和何念深的工作往来,成了所有人最关注的年度大戏,大厅里与何念深的偶遇,让时好一时间都忘记了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你们看没看见时经理的那个表情,肯定对咱们何总余情未了。”
“换作哪个女人能抵抗住何总的诱惑啊。”
“但是我估计何总现在肯定是看不上时经理了,你们看没看最新的数据显示,何总的身价都多少亿了……”
当天回家,时好拉起何念深就来到了楼下浴室,只有这里的镜子是最大的。
何念深嘴角一扬,在时好的推搡下进去,忍不住问了一句:“洗鸳鸯浴?”
“和我对照着镜子练习!”时好刚说完就开始表演了,只见她微微颔首,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何总。”
刚说完,就自己否定了自己:“哎呀,不行不行,太刻意了。”
出了这个事之后,她都不记得自己之前是用什么语气、什么表情面对的何念深了,现在的她无论用什么样的反应面对他都觉得假,尤其是在周围看客那么多的情况下。
“何总、何总、何总……”时好一声声地叫着,何念深双手插在口袋,感受着时好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脑回路,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地加深。
时好担心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一年四季都是扑克脸,对谁都一样,当他拉下那张面具的时候,就不会担心任何人能看穿他的内心。
“哎呀,怎么办啊,采访一下,你面对我,是怎么做到一视同仁的?”
何念深挑挑眉然后低下头,在时好的耳边传授了自己的秘诀,前半句时好还在聚精会神地听,但没想到何念深压根儿就没想跟她正儿八经地练习:“你就把我当作你的……老公。”
话音刚落,何念深就已经用左手勾住了她的脖颈,两人的距离还不到一厘米,然后他右手往右侧一伸,浴室的花洒就打开了,两人站着的角度刚好能被花洒淋到。
“喂……”时好的音节还没发完整,就被何念深吻住了,花洒里喷薄而出的水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冰凉雨滴,在时好的心里掀起涟漪,让她连丝毫的反驳都没有,就这样忘了自己来浴室最初的目的,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花洒里的水只放了两秒,就已经达到了恒温,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的水滴变得温暖而优雅起来。
何念深开始脱时好身上的衣服,时好趁着最后一点意识推开何念深:“不行。”
“嗯?”
“周围都是镜子……”
何念深又将时好重新拉到自己的怀里,嘴唇抵在时好的耳垂处:“你不是要对着镜子练习吗?”
——
时好晚上睡着后,还在不停地叫着“何总”,何念深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宠溺地笑了笑,想着她恐怕是走火入魔了。
生命里总是会有这样一个人的出现,让自己原本无趣的生活变得妙趣横生。
第二天何念深回了A市总公司,那边是圣尔的一些传统领域,继新年后,何念深第一次见到徐清源以及他的律师。
徐清源心意已决,要把自己的股份转到何念深名下。
何念深避开了律师,和徐清源单独待在屋里,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当年的事,母亲都对我说了。”
徐清源面部肌肉一紧,不知道何念深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个,于是声音沉了沉,说了声:“对不起。”
“不,道歉的应该是我,我错怪了您很多年。”
徐清源浅浅一笑,在眼角堆起一些皱纹,眼睛看着何念深身后的某个地方,并没有将目光注视到他的身上,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
好半晌徐清源才摆摆手:“当年的事,太久了,记不清了。”
“所以董事长,您的公司我不能要。”
“那你忍心看圣尔垮掉吗?还是忍心把圣尔交到那几个老狐狸的手里,我不是把公司给你,我只是希望找一个人来守护它。”何念深也没有想到徐清源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他面对着这个叫作父亲的男人,对方的笑容堆在脸上,虽然徐清源没有继续说话,但何念深老有种错觉:他在呼唤他。
何念深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何选择。
这些年的亲情、爱情,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是不是因为这些感情的荒唐,所以才显得珍贵。
倘若他签下自己的名字,代表的其实不是巨大的财富,而是某种责任,但前阵子他还跟时好讨论说,徐清源的公司他不要。
才几个月的时间,一切好像峰回路转。
何念深考虑了三天,终于慎重地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窗外的阳光映在纸张的一角,他签完后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徐清源的脸,某种不一样的情绪从心底里涌了上来,仿若是他这么多年一直渴望的父爱。
关于父亲的脸,以前的何念深在自己脑海里想象了无数次。
圣尔的股东大会上,何念深坐在了董事长的位置,与此同时,徐清源也向外公布了何念深是自己亲生儿子的事实,外面一下子炸了锅。
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实在太好了,从当初何念深空降圣尔,他们就怀疑过何念深的身份,但是没有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等大家认可了何念深的能力,不再纠结于他的身份时,没想到终于迎来了巨大的内幕。
时好看着大屏幕上的何念深,被各个媒体的记者围堵,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刁钻。他已经到A市整整一个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而江州的分公司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公司就像是一壶快开的水,沸腾到极点,每个人脸上都呈现了那种知道内幕的惊喜、夸张的表情。
“天哪,原来太子一直在我们身边。”
“从此要对我们何总改口了,应该叫作何董。”
更有甚者,两眼冒着桃花:“应该叫他总裁大人!”
时好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晚上通电话的时候,时好学着她们的样子,嗲声嗲气地跟何念深学了一遍:“总裁大人……”
何念深的嘴角掩藏不住的笑容:“乖。”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想我了?”
“嗯,有点。”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就像晚上睡着后,时好会不自觉地向何念深的方向滚去,但现在只有空荡荡的床铺,而没有了暖烘烘的胸膛。
而还没等何念深回来,李尧就出事了,商界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让大家应接不暇,似乎比娱乐圈都精彩。
李尧的前男友不满李尧的做法,在网上曝光了他是gay的事实,从前有多么相爱,现在就多么诋毁,爆出的证据一个比一个真实,连让李尧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这件事情一曝光,不到三天,李家的股票跌入谷底。
时好整个人都慌了,她想给李尧发声、证明,但对方的证据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她发声,李尧也只能落下个双性恋的头衔,这对于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甚至可能会更遭人反感。
她哭着给何念深打电话,又问了他一遍:“你什么时候回来?”
时好这几天一直都在不安和恐惧里,同时因为何念深的存在,又蕴藏起一点及燃的希望,他是她可以依赖的人,他会告诉她方法,告诉她答案,会在她身边。
何念深推掉了接下来的会议,坐着徐清源的私人飞机连夜赶回了江州。
网上言论汹涌,连作为李尧前妻的时好也没有放过,昔日李尧和时好营造出来的商界佳话,一时间遭人质疑。
而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时好去找李尧,更是被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请问您之前知道这个事情吗?”“您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跟李尧离的婚?”“这件事情曝光,您的态度是什么?”
她非但没有见到李尧,还被记者们搞得心烦意乱,紧接着,她又得知李尧母亲住院的消息,祸不单行。
而对于他们来说,以前的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灯光有多么闪耀,现在的悬崖就有多么恐怖,只有当一个人站在了最高点,他才最容易跌得粉身碎骨。
——
何念深刚进家门,就被时好抱住了,出了这件事后,时好已经很多天没出门,就连圣尔也有围堵她的记者。
每一天都过得格外漫长。
“李尧还没有发声吗?”其实关于李家怎么样,何念深一点都不关心,但是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时好,他就不得不多关注几眼了。
“伯母住院了,李尧现在心力交瘁,估计还没有想到解决办法。”
“那也不能把你推出来啊。”
“念深,你帮帮他,帮帮他好不好?”时好一边说着,一边泪如雨下。
何念深拉着时好来到沙发上坐下,让她先平复心情,拿了手绢给她擦眼泪,语气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他那么重要吗,你看看你哭得?”
时好不服:“那你是没见我为你哭的时候。”
何念深帮时好擦眼泪的手顿了顿:“好了,不哭了啊。”
“你知道吗,我们不在一起的那五年里,李尧对我特别好,那种感觉就像家人一样,所以这次他出了事,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心里特别着急,而且我也联系不到他……”时好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都说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弥足珍贵的财富,所谓的金钱、名利摧毁只需要一瞬间,而人的感情越是在对方困难的时候越能体现。
何念深决定以圣尔的名义跟李家合作,这个消息一出,股东大会里一片哗然,而何念深早已准备好了自己的说辞,就像当年为了私心将分公司开到江州一样。
“咱们的蓝色海洋经济项目,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技术,李氏出了事,恰好是我们的机会,低价购进,高价售出,这样才能达到利润最高点。”
“我们有多家企业可以选择,如果选择了李氏,对我们的口碑、宣传方面不会有影响吗?”
“李氏那么大的一个集团能说倒就倒吗,我们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帮他们一把,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圣尔的股东大会正开着呢,李尧终于出面召开了记者发布会,这已经是事情发生后的第四天,李尧整个人都憔悴不安。
在发布会上,李尧承认了报道的这一切,但是他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只有做错的人才会道歉,但我喜欢男人这件事,我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无论喜欢谁,无论是否被外界认可,我都觉得这是一个人的自由。
“但是我要对自己的父母道歉,是我的不孝,让他们跟着担心了;要对我的前妻道歉,因为这件事,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和伤害,希望大家不要再恶意揣测,我和我的前妻之间虽然不是爱情,但我们是盟友,是伴侣,我是永远站在她身后的哥们儿,关于我们的婚姻,请原谅我们的身不由己;要对一直以来支持李氏的顾客道歉,我还没能做到最好;要对我的前任道歉,因为自己身上的各种社会舆论,不能给他想要的安全感……”
李尧的发言很简短,说完后就在保安的护送下离开了现场,关于粉丝的其他任何问题都没有再做回应。
时好在电视机前观看,一边感动,一边对李尧捏了一把汗,无疑,这对于观众来说并不是最好的说辞,但李尧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