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禅房外,两个婆子候在屋檐下,小声地说着话。
“来的时候,说是拜完佛就回去,怎么一会儿功夫又改主意了?”
“谁知道呢?夫人的脾气说来就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依我看呐,十有八九是因为今天上午的那桩事。”
“你说那个……”
两个才说了个头,就见雨中有个锦衣男子朝这边过来。
她们机灵地闭上嘴,要是碎嘴的话被熟人听到了,可没好果子吃!
等那人走近,能清晰地看到一张俊美又熟悉的脸,两个婆子顿时庆幸自己及早噤了声。
“少爷。”两人齐齐蹲身行礼。
男子把手中的伞交给她们,便走进禅房。
李玉萍正对着铜镜自照,她今年已经四十许了,但瞧着才三十似的,只有眼角处的几根纹路暴露了她的真实年纪。
“娘,你怎么突然间决定过几日再回家?”
儿子的声音一传来,李玉萍就把铜镜搁到一边,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她起身拉着儿子坐下,仔细端详他的脸,他们母子有一阵没见了,她可得好好瞧瞧。
“娘别看了!我好得很!”钟鹏飞的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喜气。
他身上的衣服料子都是新裁的,头上戴的金冠和腰上带的饰物都价值不菲,身上的气质都比以前好了。
李玉萍看完,又听到他说的话,才放下心,转而抱怨道:“都是你爹,什么都不跟我说,害得我替你担惊受怕的!”
儿子突然出了远门,过了半月之久,突然派人接了他们一家子进京,弄得她担心死了,偏偏老爷什么也不跟她说。
“你别怪爹,是我叫他不要跟你说的。”钟鹏飞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什么?”李玉萍听到儿子的话,不敢置信。
钟鹏飞被她的尖细嗓音闹得耳朵疼,不悦道:“哎呀娘!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听我慢慢说!”
“好好好!”李玉萍就这一个儿子,恨不得事事依着他。
钟鹏飞环视四周,冲那两个丫鬟昂了昂下巴,“你们出去。”
“是。”两个丫鬟低着头,退出了禅房。
“娘,你把耳朵伸过来。”
这个严肃又神秘的阵势把李玉萍的胃口都吊起来了,她立刻把耳朵送上。
钟鹏飞小小声地把最近这段时间的大事吐露出来,李玉萍的神情随着他的话语,从认真倾听到惊诧万分,从惶恐再到狂喜。
讲到最关键那段时,她差点叫出声来,被钟鹏飞一把盖住。
一件事讲得两人心潮起伏,末了,李玉萍斜着眼睛,洋洋得意道:“哼!看她以后还能不能压我一头!”
“她?她是谁?”
“噢一个孤寡婆子!”李玉萍随口敷衍道。
钟鹏飞对自己亲娘那是太了解了,他狐疑地瞅她,告诫道:“这事要是被人发现了,咱们是要掉脑袋的!你可别给宣扬出去!”
李玉萍挥了挥手帕,保证道:“娘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到处跟人说!”
钟鹏飞得了她的保证,惬意地喝起茶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直到第二日都没有停,天空不见乌云,更不见转晴的迹象。
晌午,秦白雨换上一件崭新的绣竹长衫,把头发捋得干干净净,插上一支碧玉簪,他本就生得白净清秀,今日因着喜气,更是增色不少。
秦府的小厮套了车,载着半车礼盒和秦白雨,前往平阳侯府。
这厢的孟秋水亦是特地打扮了一番,嫩芽绿的暗纹百迭裙将她的腰身束得不盈一握,上衣则是一件缃色罗衫,远远瞧着就清新可人。
平阳侯正坐在靠背椅上,同明疏讲话。
这两日明疏的身子骨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不仅能说话,还能起来走两步了,叫平阳侯着实惊喜,又着实惊异。
自家孙子的底子,他再清楚不过,就是女儿明含给他医治,那都得躺个十天半月。
哪像这回,躺了两天就好得差不多了,简直像是喝了神仙水一样。
“你给我仔细说说,你都吃了哪些东西,好得这么快!”平阳侯的背离开了椅子靠板,直瞅着明疏。
“我吃的什么,祖父还不清楚吗?”明疏被强硬要求躺在床上,郁闷地回道。
说的也是,平阳侯赞同地点点头,随即皱着眉头细细盘点明疏每日的入口之物。
明疏百无聊赖地看着顶上垂挂的缨络,开始默数流苏的数量。
一根又一根的流苏并在一起,数完了这些,又忘记了那些有没有数过,于是重复着这一过程。
数着数着,一张清丽的脸出现了,双眸含着点点星光,上挑着看向自己,风情摇曳。
他不自觉地弯起唇角,眼底铺满似水柔情。
“明疏!”一声低吼振聋发聩。
“啊啊啊!”幻象立刻散去,心神还未归一的明疏被吼得惊叫出声。
平阳侯瞪着眼珠子,气呼呼地问:“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他说了两遍,明疏都没听见,只一个劲地傻笑,跟中了邪似的。
明疏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小声道:“你再说一遍。”
平阳侯顿时气得翻了个白眼,拉长声重复:“我——说——应该是那瓶药丸起了作用,咱们回头问楚公子多买些。”
“可是,那瓶药不是他给的。”
平阳侯吃了一惊,问道:“那是谁给的?”
明疏边回忆,边把那日来人的样貌语气描述给他。
他叙述的特征和昨日上门的夏伯涛很像,那句“机缘巧合”竟然是这么回事,平阳侯捋着胡子说道:“你说的那人应该就是夏太师。”
难怪夏伯涛突然上门送礼,原来自家孙子是被他的人折伤了,平阳侯心中刚起的那点好感立刻烟消云散。
“啊?!”明疏倏地挺起上半身,惊诧万分。
“躺下躺下!”见他起来,平阳侯立马伸出手,上下挥动。
明疏不得已,答应道:“哦。”又躺平在床。
“哼!这个坏家伙!以后我们都别跟他来往,那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等你姑姑来了,就让她给你配!”记仇的平阳侯不屑地扬起下巴。
明疏想着他方才的话,眉宇聚拢,推敲起朱辞和夏伯涛之间的关联。
门外,平安敲了敲门,“侯爷,秦公子来了。”
“来得这么早。”平阳侯嘀咕了一句,便打开门,吩咐道,“通知表小姐到会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