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职业者能力就可以解决的对手,很明显并不被军人们放在眼里。
恶魔混乱的天性,使得它们中的大多数种类并不具备独立打造武器装备的能力。而从被征服者手上抢夺来的武器,或是在恶劣环境的侵蚀下生锈断裂,或是强度连恶魔身体中惯常作为武器的部分都不如。
因而,大多数恶魔都是赤手空拳,完全是靠着肉体在作战。这已经不是武器代差的问题了。五代机打四代机叫技术碾压,大炮打弓箭叫火力压制,马克沁打大刀长矛就叫屠杀了。至于恶魔这种一穷二白的敌人,学了半辈子现代化战争对抗的指战员,在此之前还真就没有设想过遇到这样的敌人该怎么办。
魔法护盾顶在前面,一层又一层仿佛报纸糊墙,恶魔巫师的少量魔法飞来,只能在护盾上泛起一丝涟漪,便悄然散去。大军稍作停顿,调整了一下阵型,便继续前进。
在其他部队在行动的同时,特殊反应部队也得到了新的命令。喻教官扶了扶耳麦,对着对讲机说道:“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在接受过命令之后,整支特反队都变得亢奋起来。在佣兵团的人还在等待进一步的指示时,原来的队员立刻就把喻教官护在了中间。得到指令的佣兵团成员们也纷纷举起了武器,远程在里,近战在外,把喻教官保护地严严实实。
被保护起来的喻教官站在军队的中央,粗犷而嘹亮的歌声响起:“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
与人们习惯的女高音演绎截然不同,喻教官的声音肯定比不了专业歌手的好听,但是气势浑厚,在军队中响起也不显得突兀。明明是一首高音激亢的歌曲,此刻反倒是与正在行进中的军队浑然一体。渐渐的,整支军队都开始应和了起来,歌声响彻了两军的阵地。
“……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
当齐声合唱中的这一句响起,整个军队都仿佛染上了一层不一样的色彩。杨士善清楚地感觉到,有一股未名的力量笼罩在了军队上,仿佛是旧日的英魂在摇晃旌旗,擂鼓助阵。诚挚的情感在歌曲中迸发,与战士们产生共鸣,战士们体内的能量相互激荡,隐隐中合成了一个整体。
杨士善想起了喻教官平时的教导:“吟游诗人这个职业,不管是冒险也好,出去工作也好,甚至参军也好,一定要学会如何引起共鸣。作为一个吟游诗人,能够运用的法力不如法师术士这些纯粹的法系职业,近战的能量也比不上战士和圣武士,除非你的天赋特别高。因此,你们要善于借力。你的歌谣能够引起人们的共鸣,他们就会更加信任你的作用,你对他们的增幅就越强。”
“说起来容易,实际上很难。俗话说得好,众口难调,一个两个人,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十个八个,就各有各的想法了;百八十个就更不行,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统合这么多人的想法,与他们都产生共鸣,可不容易。”
“我给你们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当然了,这得是你们以后施展技能的对象里面我们大夏国人多的情况下才奏效。歌颂祖国。这是最容易产生……那个啥,对,共情的办法。如果不能产生共情,说明你的队友有问题,建议和他分开,必要的时候报警。”
当然,杨士善从来没有过实践的机会,什么歌曲让他来领唱,能引起的共情都只有一种,就是听到他唱歌的人都想打死他。不过他就是那个“天赋特别高”的,又悟出了一套特别的运用声音的方式,在异能觉醒之前日子也还过得去。
眼前就是喻教官亲自做的示范。以他本人为主导,安排在各个连队里的吟游诗人随之唱和,最后带动了整个军队的合唱。人的情感是从众的,当气氛到了让所有人动容的时候,爆发出的力量也就是无穷无尽——不是抽象代指的力量,而是实实在在的防护力和攻击能力。
歌声在杨士善的耳边轰鸣震荡,杨士善的心也在胸膛之中砰砰地跳着,热血腾的上涌,脸颊发热,只想要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来抒发一下内心的情感。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壄。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憋了半天,杨士善终于是憋出来了这一首三闾大夫屈子的《九歌·国殇》。直到念完最后一个字,杨士善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杨士善只觉得头痛欲裂,恨不得直接倒在地上打滚,以头抢地。不过很奇怪,没有吴戈犀甲,也没有长剑秦弓,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捂着头半眯着眼,杨士善忽然听到喻教官的歌声与刚才不同,竟有一丝激动的颤抖,而周围的合唱声也更加嘹亮了。紧接着便是房德让的声音:“老杨,没事吧?这是你搞出来的?”
借着房德让的力,杨士善才将将站稳。忍着眩晕和痛感抬起了头,杨士善不由得发出了感叹:“妈耶,我这么厉害的?”
一个巨大的人影出现在军队的上空。破旧不堪的冬季军装上棉絮从洞里探出了头,满是灰尘的帽子帽徽被擦得光亮,手里一杆老式的“三八大盖”,腰上还别着两颗手榴弹。握枪的手上尽是冻疮,而年轻却又饱经风霜的脸上也是明显有皲裂的痕迹,嘴唇干裂,双目却炯炯有神。
像是那个在老电影中喊出“向我开炮”的演员,像是长津湖畔的冰雕,像是防空洞里等待空袭结束后再来一个反冲锋的老兵,像是一个苹果传到手里也舍不得咬下去的的年轻军人——这个人影就像是那个时代走上前线和在后方支援的所有人的集合,就像是时代的缩影。
深情而专注地凝视着下面的部队,目光中带有深切的渴求,仿佛有一种要把整支装备精良的军队一同打包带走的执念。随后,这个人影又望向了对面依旧在进一步集聚的恶魔大军,目光中尽是憎恨和嫌恶。
“入侵者必须死!”一曲终了后,这是人影在消散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伴随着这句话,不用细细品味,整支军队的实力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法师们消耗的魔力被全部补满,甚至比最巅峰的时候还要更加充盈;负重的士兵觉得自己身上的武器装备轻如鸿毛,失去了重量;准备和敌人近战拼刺刀的近战职业者们只觉得肌肉开始鼓胀,必须要找个发泄的地方。
可惜,今天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的机会。当看到天空中的人影时,对面聚集的恶魔大军就开始了骚乱。怯魔们四处逃窜,任由上位的恶魔如何训斥惩戒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恶魔巫师们对这些只在确定己方总实力更强时才充满勇气的低等恶魔们痛下杀手,骚乱才渐渐平息。
杨士善正在房德让的搀扶和治疗下休息,一旁也是大汗淋漓疲惫不堪的喻教官也在一个牧师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这是你的异能?”喻教官从空间装备中掏出一瓶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一旁的牧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杨士善,盯得杨士善浑身不舒服——被一个身穿重甲浑身肌肉的猛男用深邃黑暗的眼神盯着,这种感觉在所难免。
“雕虫小技,不值一晒。”杨士善眨了眨眼睛,谦虚了一下。
“你们这些大学生,说话不实在。又想听人夸,又搞一套文绉绉的词出来说这说那。”喻教官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来了精神,开始编排起了杨士善。
杨士善也不以为意,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爱之切责之深,喻教官对杨士善的看法可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
好好的一个吟游诗人苗子,对声音和语言的魔力轻松入手,魔力和肉体能量水平都高出同侪一大段,甚至于连肺活量都要比其他人高很多。这样一个人,偏偏破锣嗓子五音不全,想唱歌在调上都要拿魔力来修饰。
为了把杨士善的嗓子板过来,喻教官做了很多次尝试,但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在喻教官看来,杨士善白瞎了好好的天赋,走上了一条刚正面的弯路。而喻教官一身的本领只能退而求其次传给颜如玉。
杨士善自然心里如同明镜一样,知道喻教官是为了自己好,听他老人家阴阳怪气几句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现在杨士善确实有疑问需要解答:“喻教官,我之前跟你说过,平时发动异能的时候都是按每一句诗奏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念完整首诗,搞出来一个这样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