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叔听闻魏景伦说了他下聘的人家姓白,还是奉天城东庄的白家,扑通一声坐在了椅子上,“白家,白海棠,奉天东庄。”左思右想,琢磨了好半天,忽然瞪圆了眼珠子“白玉兰!”
白玉兰听到戴叔猛然叫了自己一声,知道这中间有事情,“怎么了,戴叔?”郭老板和魏景伦都直勾勾的看着他,“戴叔,你知道那家?”
“知道,我太知道了,十八年前,我那时候在戏班挑大梁,有天晚上门口敲门,我师弟就去开,打开了门没见人,光见地上一个女娃。”
“这件事儿你和我说过好几次了,女娃就是我,是戴叔您老收留了我”白玉兰说道。
“可是,后面的事儿你不知道。我师弟抱进来,我一看这孩子就是刚下生,身上也刚擦干净,一天奶水都没吃,身上还留了一张纸条写着出生年月日,同时也写了给你取的名字,叫做白玉兰。”
“戴叔,你不说我的名字是艺名么,你给取的。”
“听我说完,我抱过这孩子一看,在我怀里嘎嘎乐,我想留下,但是师兄师弟都劝我这戏班子里别留女娃,我说都是苦命家的孩子,谁但凡有个活路也不来唱戏,纸条上留了名字白玉兰,这也正适合做艺名,索性就用了。小时候你问我知不知道你姓什么,我说你没有姓,是唬你的。”
戴叔看着白玉兰眼里发愣,“行了,不说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不,戴叔,你继续说”白玉兰情绪有些激动。
“行吧,今天我就都说出来,省着留在心底也是惦记。”戴叔正说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这样,这孩子就被留在了戏班,我找了一个奶妈养着,又过了一个多月,我师弟听说这奉天城东庄白家丢了个孩子,回来之后把信儿告诉我,我就抱着孩子赶马车去了,到了白家,下人告诉我说确实是一个月前白家的二姨娘丢了孩子,还是土匪偷去的,下人急忙把我带到白家老爷面前,白家二姨娘抱过孩子,把玉兰身上裹的被子打开了一看,又怒冲冲的把孩子塞给了我说白家确实丢了孩子,不过是男孩,现在已经被土匪撕票了,说我分明就是去骗钱的,说罢,让下人把我轰出来了。”
“就这样完事了?”
“不这样完事还能怎么样!我出了白家大门,附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白家的太太和二姨娘是一天生的孩子,大太太上午生了个女孩,二姨娘忽然早产,下午就把孩子生下来了,可是这土匪把白家惦记上了,生下个男孩还没到白家老爷抱就被那土匪偷走了,飞镖传信,上面说拿出三千现大洋,期限就一天,可是白家的大太太不让,说三千现大洋能换一屋子的小老婆给白家老爷生儿子,就这样那男婴也被撕票了。”
“这么来说,那我就不是白家人了。”白玉兰现在心里五味杂陈,有一些失望,失望中又有一些高兴,她不想面对这些过去。
郭老板一旁问道“戴叔,那你知道白家现在怎么样么?”
“知道,唱戏的嘛,围着奉天城一圈有钱有势的都得知道,要不就混不下去了,前几年白家那个二姨娘死了,说是前半宿心脏疼,后半夜就没气了。我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白玉兰,白海棠总觉得从哪方面讲有关系。”
白玉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和白家没关系就好,我也不想有关系。”
“可怜她和她刚出生的儿子,都被这白家大奶奶害死了,这当妈的不是个好东西,可想那白海棠更不是什么好货”魏景伦说道。
戴叔感到不解,急忙说道“你这话是从哪说起?”
“呦,这刚出生的孩子被土匪偷了当人质,这大太太不让拿钱去换人,当妈的可不就得天天想自己的孩子么?白天想夜里想,就像那戏词里唱的似的,到夜晚我想娇儿想得为娘一阵一阵眼不明,久而久之落下了心病,最后也撒手人寰了。”
“饭不能乱吃,这话呢你也不能乱讲。”戴叔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看了看身旁的白玉兰,“可怜玉兰了,从小跟着戏班子长起来。”
魏景伦一脸不屑“呦,瞧您说的,戴叔,戏班子怎么了,我就觉得戏班子挺好,亏您还是唱戏出身。”
戴叔笑了两声“孩子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这下九流里,一流戏子二流推,三流王八四流鬼,五剃头,六推背,七娼八盗九吹灰,我死了之后我们家祖坟都进不去,我也知道你跟玉兰从小感情好,因为这件事你爹也没少打你,你心里有怨气,可是感情好归感情好,未必就是拜了花堂入了洞房才是感情好,玉兰说的对,你们俩就是兄妹的缘分,这人生在世,谁都逃不过命运。”
魏景伦有些不耐烦,也不想再听这些。“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戴叔啊,把你们戏班子的胡琴拿来给我用用,我今天拉弦儿,麻烦郭老板给咱们唱上一段《古城会》。”戴叔听完就下楼去取京剧板鼓,不一会拿上来了,几人热闹到了半夜才散去。
刚到三更天,魏景伦从合欢园出来,走着走着,看见前面一个人眼熟,像是三叔魏文祁,夜里灯光也不是很好,没有敢认,又拐了几条街,发现那个人和自己一路。
“三叔”感觉嗓子忽然卡了一下,又大声喊了一句“三叔”,前面那个人果然转过身,魏景伦小跑了两步,上前一看“呦,三叔,果真是你,刚才我在后面还没敢认呢。”
魏文祁看见是景伦“你这是干嘛去了,三更半夜才回来?”
“还能去哪,戏园子呗,你呢三叔?”俩人一边唠嗑一边往家走。
“我啊,老朋友请喝点酒,纯东北的高粱酒,一人四两,喝的我是迷迷瞪瞪”
魏景伦笑了笑“那可不对啊三叔,你这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
“好小子,你这狗鼻子灵啊,不给咱魏家看门护院可惜你了。”
“瞧你说的,三叔,你说我是狗,那您成什么了,老实说,干嘛去了?”
魏文祁听完,笑了出来,“你跟着那戏班子里的人可没学什么好东西啊你,光学会对付了。我啊就是去朋友那里转转”
“转转就转到唱戏的那条街去了?那街上除了戏园子就是喝花酒的,说吧捧哪个角儿去了?”
“就你小子机灵,闲的没事来看出评戏,我跟你说今天的戏唱的还真好,角儿也好。”
“呦,三叔,你这撒谎的技术可不行啊。”说完撒谎俩字,魏景伦心里一直重复着,边走边念叨“撒谎,撒谎”。
“赶紧走,嘴里得得得说啥呢!”魏文祁平时就好开玩笑,和魏景伦性格正合得来,和俩人说说笑笑回到家魏宅。
魏文祁回来时,楚氏听到开门声便醒了来。
“时候不早了,把你吵醒了。”魏文祁脱下大衣鞋子
“没事儿,你也早点睡吧,又这么晚才回来”楚氏点开了灯。“对了,跟你说件事儿。”
“说。”
“这两天景儒一直跟着大伯学本事,我看挺好,每天在铺子里有也算有个是由干,咱家景俟也不小了,现在看来读什么四书五经也没什么太大用了,哪天也跟你去粮栈转悠转悠吧,掌柜的能教他不少玩意儿。”
“他不是做生意的料。”
“你总说他不行,他可是你儿子,不是我亲生的,你个当爹的不上心以后我也不用上心了。”
“时间不早了,睡吧。”魏文祁又铺了一个褥子钻进被子里。
魏景伦回到房里,依然想着今晚戴叔讲的白家的事情,脑子里又重复着“撒谎,撒谎”,“难不成白家有人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