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源阳总是起得特别早,连带着人们也是如此。
小镇街边,卖早点的摊主们早已支起了锅做完了准备工作,只等客人们踏着屋舍渐短的黑影来上门点餐。
张义宏最近受了些烦心事的困扰,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吃好饭了。
这不,今天就趁着天还没亮便出了雾隐城。
掐着时间在源阳还没露面时便到了雾隐镇王阿婆包子铺的门前。
为的就是王阿婆那一口新鲜出炉的热乎乎的鲜肉包子。
“老板!三份鲜肉包子!一份在这吃,两份打包!”
“好嘞!客官请里面坐!”
张义宏向老板吆喝一声,抬脚踏入店门,本以为自己应该是今天店里第一个客人,可往店里一看。
哎呦呵!还有比自己来的更早的人。
只见一位头发已近花白,蓄着一手胡须,面容和善的老人正坐在店里就着调料默默吃着刚出笼的鲜肉包子。
张义宏见老人抬头看向自己,便冲老人点头友好一笑,那老人家也不倚老,也冲着他和善一笑,就算是回礼了。
张义宏只觉得这老人有些眼熟却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
本来准备随便找个座位坐下的张义宏看着这位须发花白的老人,实在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便直接凑过去开口道:“老人家,晚辈张义宏,厚脸求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老人家倒也和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看到老人点头,张义宏也不客气。
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老者对面,招呼老板将自己的肉包放在自己面前,对着老人说道:“老爷子,您是第一次来这雾隐镇?”
“差不多吧,许多年前来过一次。”
“哦~哎,我跟您说啊,这王阿婆家的鲜肉包子啊,在整个雾隐地界都是出了名的好吃!
而这鲜肉包又以小肉包为上……像您这样吃可不行,这肉包啊讲究的就是原汁原味,就是一个鲜字。
要我说,这肉包就该一口一个,倍儿香!”
张义宏拿起筷子,一口便是一个小肉包,他其实也并无恶意,只是单纯想与他人分享一下美食心得。
老者看着面前正侃侃而谈的张义宏轻声笑道:“年轻人,你可知道洋酥小卷?”
“洋酥小卷?莫不是多年前东街那边的吃食?晚辈倒是略有耳闻。”
“这洋酥小卷啊,原本是东街一位早点铺老板的女儿无意之间所发明的。
后来因为口味独特而备受欢迎,只是那一家子后来搬走不知去往哪里了。
而那洋酥小卷的制作方法也因此消失。
在当年尝过的人中,有一句话一直流传。”
听着老者的话,张义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问道:“什么话?”
“一千个人心中的洋酥小卷有一千种滋味。
其实洋酥小卷本来无味,只是因为吃的人心里有生活的滋味,便觉得洋酥小卷也有着同样的滋味。
有些事情在他人眼中是一个样,在别人口中又是另外一个样。
可是只要你不亲自尝试,亲自看看,那你就永远不知道这事到底是个什么样。”
说完,老者夹起面前蒸屉里的一个小肉包,沾了沾调料后放到了张义宏的碗中。
张义宏看着碗中沾了调料的肉包,用筷子夹起轻轻放入口中,一种别样的滋味在心中扩散。
困扰了他许久的烦心事仿佛一下子也有了眉目。
他放下筷子站起身对面前的老者躬身说道:“多谢老先生提点,今日听先生一番言论,晚辈茅塞顿开,受教了。敢问先生大名?”
那老者看着起身行礼的张义宏,并未阻拦,只是微微错开身子后将蒸屉中最后一个肉包吃下。
随后便起身朝店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在张义宏耳边回响。
“老夫姓方。”
“方?姓方…莫非…莫非是东山的方先生?”
店内,只留下一脸错愕的张义宏在喃喃自语。
“砰砰砰~”
清早,叶宅的大门便传来了一阵有力的敲门声,门房小二揉着眼睛给敲门之人打开了门。
只见一位提着两袋包子的老者立于门前,和善的向门房小二开口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东山城方老头依约前来拜访。”
小二看着眼前精神的老人打了个哈欠,然后躬身说道:“叶老先生说了,若有东山方姓男子拜访,可不必通报,直接进宅。”
方老头进入叶宅后,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了叶宅接待客人的大堂。
“先生请稍等。待我去通知一声。”
小二示意老者先坐,转身便朝后院方向去了。
老者看着空旷的大堂也不介意,独自在大堂中寻了一处位置安稳坐下。
大堂外,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
叶柔云看着大堂内坐着的方灵渠后,急忙迎了上去说道:“方伯父,您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侄女我好去接您啊。”
“不必不必,我啊,其实就是好久没吃过王阿婆家的包子了,这次提前来雾隐镇,为的啊,就是这口包子。
还没吃早饭吧?看,我给你们带了王阿婆家刚出炉的鲜肉包子。”
说完,方灵渠扬了扬手中的提的两袋包子,对着叶柔云乐呵呵地问道:“那啥,你们家老爷子呢?”
叶柔云从方灵渠手中接过两袋热乎乎的包子,轻声微笑道:“父亲他正在后院浇花。
正好我们也还未用过早膳,那便多谢方伯伯了。
方伯伯且随我来。”
一路上,方灵渠问了许多问题。
有些是关于言霖的病症,可大部分还是关于叶老爷子对他的态度,毕竟当年的事情终究是他不对。
跟随着叶柔云的脚步,方灵渠在后院看到了正在浇花的叶况老爷子,只是老爷子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爹,方伯伯来了。您先歇歇吧,那花儿您再浇就要被您淹死啦!”
叶柔云对着好像要将花淹死的叶老爷子喊了一声后,便招呼方灵渠在后院的石凳上坐下。
而叶老爷子听到女儿的呼喊后也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辩解道:“什么就淹死了,你不知道,这种花就是要多浇水才能活的长久。”
而一旁的方灵渠看到这副场景轻声笑道:“老叶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
“哼!”
回应他的,只有叶老爷子的一声冷哼。
“爹爹,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呢?”
叶柔云看了看一脸苦笑的方老爷子,连忙扯了扯父亲的衣袖说道:“来来来,快坐快坐,这是方伯伯给咱们带的早点,是王阿婆家的鲜肉包,赶快趁热尝尝。
我也正好去喊那两个小捣蛋鬼过来一起吃。”
叶柔云走后,留下两位老人坐在后院相顾无言。
叶老爷子扭头看着苗圃里的鲜花仿佛喃喃自语道:“真是越来越小气了,提两袋包子就登门拜访,瞧不起谁呢。”
而方老爷子听到之后,也只是呵呵一笑。
站起身来便要伸手拿走那两袋包子,同时开口道:“唉,可怜我一大早排队买包子,既然有人不领情,那我还是自己吃了吧,唉~”
“停手!你给我拿来吧你!哎!不是我说,你这方老头越来越不要脸了啊!
送给别人的东西竟然还要收回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都替你害臊。”
看到方老爷子已经伸出了手,叶老爷子便直接一把将两个袋子夺下,从其中拿出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
看着装模作样的叶老爷子,方灵渠也不拆穿,只是轻声道:“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在这里给你道歉。
可你要知道,叶且那家伙心中从来都是家族为重,一直如此。
你当年不顾家族名声利益硬要救下源御国九王子。
这让叶且和整个叶家在议会大殿上被唐家那群人批的体无完肤,丢尽了脸面。
族里那群高层自然对你没有好脸色。
而叶且迫于族老们的压力也只得对你做出处罚。可……”
“我是学医的!我是医者!”
方灵渠话还没说完,便被叶况老爷子一声大喝给打断了。
“我身为一名医者,我不救人难道还要害人吗?
况且九王子的舅舅曾与我有恩,于情于理我都该救!
可怜叶家那群老不死的东西,一大把年纪全活到狗身上去了!
我叶家以医术起家,以悬壶济世为己任,可他们,他们把祖训忘了,把身为医者的医德也给忘了……全给忘了!”
方灵渠看着怒气冲天的叶况,心中暗暗叹息,不知该如何劝说,只是默默开口说了一句话,“权叔……去了。”
听到这句话的叶老爷子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好半晌才恢复过来,苦涩道:“终究还是……没找到医治的方法吗……”
“他老人家临走时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有时间的话,回去上柱香吧。”
方灵渠端起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这家伙也是心狠,一别就是三十多年,要不是我厚脸皮一直差人打探你的行踪,只怕再过三十年我也找不到你。”
听到这番话,叶老爷子瞪着眼睛看着方灵渠,方灵渠则急忙摆手道:“哎哎哎,不过现在可不是你跟我耍脾气的时候,我今天来呢,一是见见多年的好友,二是看病。
这几日我也是翻阅了诸多古籍,不过你还是把你那大外孙的具体情况给我详细介绍介绍。
这样一来我心里也好有数。”
叶老爷子听到方老头的话,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包子,开始跟他说起了言霖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