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恬进屋时,那汉子还未走,正恭敬的在梁蒙身后候着,交待些这几个月的事,见梁恬来了,赶紧闭了嘴,等着少主应承。
梁蒙见人回来,有些意外,笑着走了过来,说道,“阿姐,那边的事都好了吗?”一句话毕,看见梁恬后面又换了一个小伙计跟着,便想着还有别的事,当即有些不爽。
“哪里能有这么快,嫂子让人给撞了,你借我一些人,我去找找那人,看看是谁这么缺德,大马路上不好好走路,撞了孕妇竟然就这样溜了。”梁恬说着,便往堂屋里走,从水壶里倒了两杯热茶,自己抿了一口,又给梁蒙送来一杯,颇有些讨好的意思。
梁蒙接过热茶,却不饮下,握在手里,翘着嘴角说道,“家里那么多伙计,你找我借什么人?”
“我哪里叫得动什么伙计,早就是个没什么用处的闲人了,你就借我些,处理一点小事,自当是完璧归赵。”梁恬说道。
也不知道是哪里说的不对,梁蒙突然有些不开心了,别过脸去,有些愤然的说道,“连处理这点小事的伙计都不分派给你,你还去趟这摊子浑水做什么?真嫌自己命大,什么地方都敢去一遭!”
梁蒙话音还未落下,便知道自己又说多了,拿余光瞟了瞟阿姐,脸色比之前难看了些,恐怕是又想到岷城之事了。
还真是没办法!梁蒙跺了跺脚,转身对那汉子说道,“阿姐让你去找人,还愣在这儿干嘛!”
“又劳烦你替我做事了。”梁恬也知自己在家里没什么地位,现在能活得的这么自在,不过是仰仗着别人惯着。
冬天的茶水总是凉的很快,不过片刻功夫,握在梁蒙手中的热茶,已有些凉了,一口喝进肚里,到底还是有些暖意。
梁恬见那汉子出了门,也拿了刚褪下的披风,在堂屋里绕了一圈,准备出门,又被梁蒙拉了回来,推到椅子上坐下。
“阿姐,你就坐在这儿等着,底下人做事,哪还用你亲自去。我难得回来一次,你就当陪陪我。”梁蒙说着,又顺势接过披风,递给旁边的婆子。
“也是,我就是有些着急。”梁恬说道。
那跟着来的小伙计,也终于摸着了门路,只得赶紧跟着出了门,去追刚才的大汉去了。
一个一句话半天便能遍布的白地城,真要找起人来,真如大海捞针一般,不知道从哪儿入手。
小伙计带着一行人先去了孙老二家的茅屋,只见得大门敞开,地上也是一片狼藉,丝毫不见有人的样子,再问邻里乡间,更是摇摇头说不知道。
各派了人去东边水路,西边山路蹲守了一天,也不见孙老二的半个影子,这人彷佛在人间消失了一般。
领头的汉子本想在刚回来的少主面前表现一番,却恰巧碰到个看起来轻松,做起来难之又难的事儿。一行人钻了一天的巷子,早间信心满满的出门,到了下午归时,已是垂头丧气。
晚间,跑了一天的汉子只得空手而归,推门进了院子,看见屋里的少主正与三姑娘吃饭,嘴角噙着笑,高兴的扒拉自己碗里的菜,见自己回来,难得主动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正是这时候,才最坏了兴头,汉子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求饶道,“少主,兄弟们找了一天,那孙老二就像消失了一样,到现在也还没找到。”
转瞬即逝的笑容,汉子早知道风雨要来,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却让一旁的三姑娘拦了下来,问道,“出城的路去找过了吗?”
“都让人去盯过了,还是没有。上午还有人见到过他,急匆匆地回了城北,到午间过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
“一群废物!”梁蒙说道。
这人在梁恬身边倒已有些时日,做事比家里的掌柜还要稳当一些,他都这样说了,那自然是真没有了,梁恬心想,这人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不好!难道事情真不是偶然,确实是有人蓄意而成,这孙老二是被人过河拆桥了,梁恬皱了皱眉头,又再问道,“城北一些隐蔽的地方都找过了吗?比如说一些有泥土松动痕迹的地方。”
梁恬虽也算是经历过一些事了,但还是想不明白这青天白日里,就有这等行凶之事,于是凡事都说得含蓄些。
“三姑娘是说藏尸的地点吗?兄弟们白天不敢太过招摇,现在正打着灯笼去找,若有消息也该差不多了。”江湖人士说起话来,倒是百无禁忌,直白的将梁恬的话中之意说了出来。
人有时便是这样,越不想见到什么,便越有什么发生,这事儿还没合计多久,外面便有人回来,在汉子边上耳语一番。
“三姑娘,那人找到了,只是···,恐怕过不了今晚了。”看着这满桌子的菜,汉子实在说不出口,那人最后被找到的地方。
饶是有些猜测,梁恬也没料到,事情竟真是这样发展的,这背后的人好狠,两条人命的事。梁恬又想起还躺在床上的张娘子了,也不知到现在怎么样了,一天过去了,那边也还没来个人报信。
一时之间,梁恬也没了主意,不知道这事情是不是该报官,可又担心那衙门根本找不到始作俑者。
到最后,还是一旁沉默许久的梁蒙先让汉子去将孙老二安置,等这事情有了结果再来报。
若是这汉子再与梁蒙相熟一些,便知道后来的一言不发才是出了问题,等汉子走后不久,便又有人来,径直去了梁蒙的小屋里。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从屋里出来,往黑夜中行去。
···
昨晚深夜时候,在外浪荡了一天的孙老二,提着从店家那儿混来的酒水,一路上边喝边走,一摇一晃的往自家茅草屋走去,准备一觉睡到天亮。
还没到门口时,已看见门边有几个人影在等着,黑黢黢的一群,不像是善人,又是半夜上门,必定没什么好事。孙老二见势不好,转身就往巷子里跑,谁知他进巷子事便被人盯上了,这还没跑出几步路,便被人拖了回去。
一行人前后进了孙老二的茅草屋,黑灯瞎火的,撞得地上的锅碗瓢盆叮当响,不知是谁点亮了火折子,才给这茅草屋带来一点光。
孙老二趴在地上,被人擒着脑袋,只听得头顶上传来一句,“我们来做个交易。”
这架势还能是什么交易,孙老二在心里冷笑着,可又不得不扮着谄媚的样儿说道,“这位公子,有事儿尽管吩咐,若是有我能办得到,我孙老二定当竭尽全力为公子效劳。”
在市井里混惯了的人,自然有些眼水,这群人来者不善,必定没打算让自己好过。现在既然开口说是交易,那必定会先留着自己,等事情成了,自己这条小命就不好说了。
可孙老二是何等人也,那大门朝南开的县衙也进去过几回,还会被这几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吓到不成,这样想着,孙老二又给自己壮了壮胆,
“西门张家的二姑娘,你可认得?”那人接着说道。
这怎么会不认得!张家在白地城虽算不得什么大户,但也是小有底蕴的人家,偏偏还有五个花一样的闺女,大女风风光光嫁到了刘家去了,二女出路差些,也是西北的梁家,还有三个待嫁的女儿,也是各有千秋,惹得城里众多公子哥儿们追逐。
“认得,认得。”孙老二赶紧点了点头,又往上瞟了一眼,阴影中的领头人,看不清面目,只有腰间的鱼尾玉佩晃晃荡荡。
“认得就好。”领头男人念叨着,突然问了一句,“你杀过人吗?”
“这···,这···。”孙老二突然哑了,等回过神来赶紧说道,“公子,杀人偿命,我不能做啊。”
领头男人笑了笑,说道,“我想你也没有这个胆子,这是定金,等事成以后,还有一锭。”说完,便将手中把玩的银锭子扔到了孙老二的面前。
沉甸甸的,该有五十两!见钱眼开,孙老二心里一阵窃喜,这又能够自己挥霍过好多年了,富贵险中求,这事情到能替他走一遭。
“公子,说了这么久,不知是什么事让小的去做。”自家道中落以后,孙老二再也没见过这么大一锭银子,虽也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等到这明晃晃的银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又顾不了其他许多,铤而走险,再去那衙门一遭也值得。
开弓没有回头箭,等到孙老二被一男子带到怀安家附近的小巷子候着的时候,才突然惊觉这事儿,这可不就是要人命的事儿!可哪里还回得了头。
不会有事的,孙老二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前撞去。
等回过头来时,孙老二只觉得头上的星空耀眼,这荒废已久的茅坑正好做自己最后的栖身之所。也不知那个被自己推到在雪地的人怎么样了,孙老二不想去想,若是黄泉路上她来索命,那就再死一次吧,只是再不想这么痛了,那刀子入腹时,实在太痛了。
···
孙老二到底没入得了棺材,甚至没因为此事缺胳膊少腿,只有左手的小手指不知所踪,在城北的一处荒宅中躺了三个月后,终于见到了春天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