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远手里提着食盒,额头上挂着汗水,下了马车就忙着到思明的车边,有些急切的说道,“三哥,你饿了吗?我给你带了饭,你明明最怕饿了。你先吃着,我进去找我爹评理去。”
要来害你的人,你偏偏仍是这样对我,思明心中又有些不忍,把饭盒递了回去,说道,“不必了,帮我和马叔说一声,我明天再来。”
销远本想拉住思明,又想着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也该累了,便说道,“你先喝口水,我一会儿去碧华阁里找你。”说着便把水壶递给了思明。思明也不好再拒绝,拿着喝了一口,便让阿武驾车走了。
销远提着食盒,去了堂屋里,看见父亲正在闭目养神,便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说道,“爹,你这是什么意思,三哥前几天不回你,明显是在外面遇到难处了,你不去关心他也就罢了,还把他拦在外面。”
马斌并未理他,甚至眼睛都没有睁开。
销远又走近了一些,说道,“外面那么热,三哥要是中暑了,以后谁来替我家做事。”
戳到痛处上,马斌一手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我堂堂马家上下几百人,就他一人能用了吗?你看你这是什么出息,胳膊肘儿往外拐,这个家迟早要让你全送给了别人。”父子俩本就无所顾忌,销远也不是第一次挨这骂,可对于三哥的不满,父亲倒是第一次说。
“爹,三哥不是那样的人,他是真心希望我们家好的。”
马斌起身,背对着销远说道,“这个家能信任的只有你自己,就连靠山上吃饭吃了几代人的茶农,明天要是换了主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还觉得他一个破落户家里的孤儿真心为你好。”
···,销远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管明天他会不会为我好,我只知道他以前对我好,我就也要对他好。”
马斌生气了,转身对销远说道,“他拿什么对你好,你吃我的,喝我的。他一个外人,哄你两句就是对你好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爹···。”销远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大的怒火,这次三哥叫了几次不来,确实有错在先,可他自己也在痛苦着有些事,实在没有必要连以前都否定吧。
“三哥,他明天来,还会把他拦在外面吗?”
马斌没有说话,又坐回了椅子上,不再搭理销远。
销远讨了个没趣,又出去坐着马车,去了碧华阁里。到时,思明正在后院里吃午饭,并没有什么愤懑情绪,甚至比前几天的情绪还要正常一些。
销远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小心的问道,“三哥,你没事吧?”
思明见是销远,放了筷子,笑着说道,“没事,你吃了吗?我让厨子再做些来?”销远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本来在外面吃饭,是铭新派人来跟我说的,我才赶回来,正撑着呢。”
“哦,我怎么没看见他?”
销远自己挪了根凳子来坐,说道,“他不敢让我爹知道,拉着刚好碰见的肖强来找的我。”
“那倒是,过继的事还顺利吗?”
这一茬还真不好,销远有些不开心的说道,“四叔那边有意见,说三叔以前茶山的分红就没理清楚,这要把铭新那一份也加进去,就更荒唐了。”
“他也说话了。”
销远见人吃饭,也有些嘴馋,拿了桌上的酥肉就嚼了起来,“三哥,你家这厨师,我瞧着比城里好多店都好吃。”
“合你口味而已,喜欢就多吃些。”思明把酥肉往销远那里推了推。
销远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三哥,铭新来我们家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他还小小的,才七岁,跟在怡姐姐的身后,不敢出来见人,可是见着你又喜欢的很。”
“嗯。”
“这些年反而···,不说这些,幸好过继的时候,你没去,一片乱,七叔又闹起来了,说我们吃绝户,话说的可难听了。”
“他说话还是那么冲。”
两人又像往常一样聊起天,只是谁也没再提梁恬的事,不多时,销远又问起城南房子的事。
“那里还需要翻新,等好了再带你去看。”
终于没了之前把自己拒于千里之外的感觉,销远也十分开心,说道,“等你入住时,我一定要送你一份大礼,现在还得去准备准备。”
只是销远心里又隐隐觉得三哥与以前有些不同,以前话虽少些,总有一分关切在里面,现在话虽多了些,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但幼时结下的朋友又很难再去怀疑什么,没过一会儿,销远便把这个想法抛到九霄云外了。
销远走后,思明又去东郊看了一圈,新来的伙计对东家还算殷勤,忙出来接着,端茶递水。这糕点铺一做起来,到真与街那头的周家铺子成了对手,时不时便有伙计过来探头,识得思明的人又都赶紧跑了。
这里面偏有个认得上面人的伙计,进了周记糕点铺,直往阁楼里面去了,那阁楼刚好坐着一人,这人正是姚华,周元成的外甥侄儿,年前父亲生意失败后,便从外地跑来舅舅这儿讨一份饭吃。
伙计进门便弓腰说道,“又是那王东家来的,没看见马家人过来,连伙计也不是马家自己的,只是公子说的梁姑娘也并未看见,晚上也让人蹲过许久了,没有异常。”
伙计说完,便也就退出去了,没过多久,唐华也从阁楼上下来,往城南去了。白地城里,城难向来好过城北,有龙家在,便足以让另外的地方失色,周家也在城南有个宅子,不知是何时置办的,等到他家有些名气时,便已经在城南住了许久了。
周家的宅子并不算大,但内饰还算小有富贵,看得见的家具都是淘来的高级品,也不乏出自名家之手的桌椅。
姚华一路进了屋,还没到书房,已能听见各式各样的鸟叫声,明明不是晨间,也还是喧闹不止,等人叩门进了书房,那些鸟方才安静了一会儿。
周元成好似怕人惊扰鸟似的,赶着唐华一路往堂屋里去了,还未坐定,已有仆人端来茶水。
姚华喝了一口,方才说道,“舅舅,东郊那里我派人盯了好久,也没见到梁家的三姑娘,只有王三儿出现过几次,也是为了打理店铺来的,这时扩店只怕是为了报之前茶会的仇。”
“他与马家闹崩了的事怎么样了?”
姚华又回道,“据线人来说,王三儿吃了个闭门羹,到最后也没进了马家的门,但依我看,持续不了多久,马家也就是找场子回来而已,差不多就会得了。毕竟那马销远还和人好好的。”
“这王三儿回头盯紧点,他有点不对劲。”
“嗯,已经派了人。”
姚华又在堂屋里呆了一会儿,等到快要晚饭时,周元成邀他去吃,他却辞了,说道,“怀安叫我一块儿去吃饭,今天就不在舅舅这里吃了。”周元成听说是梁怀安,也便让他去了。
姚华与梁怀安本就姨表兄弟,只因姚华是在宁州生养,仅在过年过节时候才回来一趟,两兄弟并不算十分亲密,今年因着怀安大婚才走近了一些,到底还是连着亲,两人近来走动还算勤。
姚华生得儒雅,常作书生打扮,一把折扇常不离手,又因着嘴甜,惯会去哄小姑娘开心,来这白地城虽才数月,却已是好多小姑娘的心仪对象了。
怀安新过门的张娘子娘家,一门五娘子,除去嫁出去的大娘子和二娘子,还有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在家候着。
张家父亲是个爱打纸牌儿的闲散公子哥儿,给女儿取名也不爱走寻常的摘句,五姊妹辈分里为‘亦’,各取东西南北风一字,分别是亦东,亦西,亦南,亦北,最后的五姑娘实在受不了一个风字,自改了个琴。
看上姚华的正是这个从小便主意许多的五姑娘,今年六月刚满的十六岁,三姐姐和四姐姐虽还没个着落,但自己也想早点物色物色,便请了二姐亦西替自己做主,邀了姚华来此吃饭。
姚华还在堂屋里与怀安说事时,五姑娘亦琴便在屏风后面悄悄的看人,等到吃饭时,又坐了各自的对面,把头埋得低低的,一个劲儿的夹菜吃饭,连正脸都不敢看一个。
这场景,姚华自然早知道了张家娘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从进门时,怀安有些歉意的说,小姨子也在这儿,姚华便已经知道了,只是有点摸不清从哪儿招惹了这么一个姑娘。等到吃饭时,才发现是在怀安成亲时,一直偷瞄的那个女子,这么几个月了,倒是个沉得住气。
当然了,姚华这猜测倒也不差许多,只是要说把五姑娘亦琴的心意往前推这么早,亦琴自己可是不答应的。
二姐成亲的那天,不过是到处瞧瞧,虽觉得这个有些儒雅的外乡人十分顺眼,可还是十分收敛自己的心意。到茶会时,在周家租用的凉亭看见这人,知道他是周家的侄子时,才另眼瞧了他一番,在小姐妹中风评又算不错,这才请了二姐搭线,只是主意虽多,脸皮却薄,是常见的家里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