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二楼隔间的门口,守着位男子,迟渊身躯凛凛,眉如刷漆,胸脯横阔,双眸紧盯着路过的客人与小二。
“殿下,这是娘娘给您的信。”身着棕色衣裳,面戴黑纱的男子见一切妥当后,单膝跪地道。
见他双手高举着信,姬炤不缓不慢地喝了口茶,待舌尖细微的涩味散尽,这才细细端详身前之人。
男子无疑,可这身量……
看似瘦弱,实则常年习武。
姬炤轻笑着蹲下身,望着那人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你可知,出宫前我母妃曾说过,若是送信,派的人必是女子。”
男子闻言,倒显得十分镇定:“娘娘说宫里人手不够,暂且让奴才送信。况且,殿下离宫已三月,娘娘十分担心殿下安危。”
“嗯——刚刚的话是我瞎编的。”
男子先是一楞,而后下意识地看向了姬炤,见到姬炤眼中的戏谑时,刚刚的镇定已不复存在。
几乎是一瞬间,他将信揉成了一团,藏于掌心,又迅速转身,欲翻窗逃离。守在门口的迟渊听见动静,早已踢开房门,身如轻鸿般冲向了男子。
男子毫不犹豫跳下窗台,只听“撕拉”一声,迟渊只抓住了一截衣角,楼下已是一片惊呼。
“该死!”迟渊死死盯着手中碎布,转身欲追,姬炤却伸手拦下了他。
“不必追了,贸然去追,恐有埋伏。”姬炤说完,就着茶盏倒了满满一杯茶后,仰头一饮而尽。
少年食指轻敲着桌面,忽地笑了下:“这楼的茶水虽不甜,但解渴啊。”
“公子可知是何人所派?”
“你如何想?”
“迟渊以为,是皇后娘娘的人。”
“大哥是个好人,可惜他母后不是,我本就无心皇位,这样反倒是逼我。”
“皇后娘娘许是知晓密诏一事。”
“管她知或不知,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派几个人进宁王府,我怕有那老女人派的人找密诏。”
“是。”
……
夜半,楚熙泽拖着被自家表姐揍青了的大胯子,终是上了马车回了楚府。
这边,宁娪婠正躺床上回想今日所发生的事。
听个曲都能见到那人,可真是缘分啊,许是真该庆幸楚熙泽这货没打搅她,只是可惜了,不知他姓名。
叹息一声,宁娪婠钻进了被子里。
闭眼了片刻,心里一片平和,困意也席卷而来,耳边始终环绕那怜人的曲子,动人心弦,柔肠寸断。
还有她坐画舫抬头见的那幅景,千丈红中那人一身雪白,唇色也似这般淡。
许多画面重重叠叠,就混沌了,迷迷糊糊间,似听到了水声。
宁娪婠从被窝里慢悠悠伸出了头,就见秋杳正拧着面巾,那水哗啦啦流进了铜盆,清澈透明。
许是听到了声响,秋杳转头,就见自家小姐半睁着眼,傻里傻气地看着她。
秋杳小心翼翼问:“可是奴婢吵醒了小姐?”
宁娪婠微微侧头,看向了窗子,阳光缕缕照入屋内,如镂空的繁叶,斑斑点点,细看还能瞧见空中的尘埃。
抿了抿唇,宁娪婠一骨碌坐直了身子:“无碍,这个时辰也不早了,服侍我穿衣罢,过会儿给母亲请安。”
“是。”秋杳应声,将面巾放入盆中,溅起点点水花。
……
跨过小时候摔了好几次而磨得光滑的门槛,宁娪婠着青云长裙,三千发丝绾成了如意髻,那碧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低头间少女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
串珠晃动,更添俏皮。
“母亲。”宁娪婠向倚于榻前的美艳妇人欠了欠身。
“婠婠。”妘太太招了招手,待女儿到了跟前,又忍不住捏了捏少女软和的手心,“昨日可玩得开心?”
宁娪婠一愣,母亲这是知她昨日没买书了?
妘太太又道:“母亲知你动了贪玩的心思,又想着及笄前你也鲜少出过府,便没拦着,可就算与熙泽那个小兔崽子出门,母亲也是不放心的。”
宁娪婠低下了头,不愧是母亲,府里有何事是能瞒得住她的。
心中又隐隐愧疚,毕竟,她默认了秋杳不跟着。
“只是听了几首曲儿。”她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妘太太含笑:“熙泽虽小你几月,可终究是外男。”
宁娪婠“嗯”了一声。
“婠婠也不是小姑娘了,今年一过母亲便要为你相看了。”
宁娪婠闻言,不禁满脸通红,垂下了头,脑海中突然出现那日的少年。
她咬了咬唇,这才低声道:“婠婠倒想永远陪伴母亲身边。”
妘太太啧了女儿一眼:“胡说,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母亲——”宁娪婠软声,双眸更是水润。
“好了,时候未到,母亲也不多说惹你羞了。”妘太太又冲外细声喊道,“画眉!”
这时,从门外掀帘进了个青衣女子,女子欠身道:“太太,小姐。”
妘太太温声道:“叫小厨房给小姐做点吃食。”
“是。”画眉应道,又打帘出了屋子。
“早食未用,吃点再回吧。”妘夫人温柔地抚着女儿细软的发丝,“记得午时到正厅,咱们一家人好好用次饭。”
“是,母亲。”
……
许府,前院舒寒阁内。
桌前少年伸出一只手,颇为烦躁地支撑着半边头颅,头发被抓得杂乱,少年正深深地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一件事。
姬炤觉得,他应该陷入了单相思,对象就是脸红,不对,对象应是宁王的孙女,因为昨个儿,他娘的又梦见了那姑娘脸红!
他又不是没见过别人脸红,为何只梦见她?
许是……
喜欢?
他老爹要是知道自己有喜欢的人了,而且还是因她会脸红,八成是要笑岔气的。
不过嘛,宁王那孙女长得倒是不错,面如凝脂,当真如明珠生晕,眉目间虽隐隐有股书卷气,可她一笑便会有两个小梨涡儿,瞧着也就又呆又蠢。
那什么,感觉她声音也好听,吐语如珠,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
多愁善感也算吧,毕竟昨日看个戏能哭成那般模样,也是没谁了。
这么一想,那她可真是风姿万千,一变一个样啊,所以这姑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也不怎么重要,自己这么英俊潇洒气宇不凡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京里的姑娘能追自个儿一条街了。
沉重地叹了口气,姬炤忍不住扶额笑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太完美,没人配得上,估计这姑娘求神拜佛,烧了不少高香,让他别的没梦见,全是她脸红的模样,以至于对她念念不忘。
宁王那个孙女真是好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