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娪婠弯腰拾凤凰木,心跳竟愈发强烈,待重新站直,她稳了稳心神:“秋杳。”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安静,坐一楼的秋杳听得清清楚楚,步子匀匀地上楼。
“怎么了,姑娘。”秋杳一眼便看见了宁娪婠手中的凤凰木枝,那木枝上的一小朵凤凰花似火般衬着姑娘如玉的面容,真是夺目啊。
“结账,回府。”宁娪婠凝视了会儿手中的凤凰木枝,略过秋杳先是下了楼。
“是,姑娘。”估计姑娘是要将这凤凰木插瓶了,的确是好看,不过这凤凰木怎会……
来不及多想,秋杳抬头张望,姑娘已不见踪影,她心里着急,匆匆下了楼。
出了画舫,秋杳从店家那刚付完银子,便见自家姑娘早已撇下了自个儿,步子极快。
生怕这夜黑风高姑娘出了什么差池,又疑惑这般急是所为何事,秋杳忙小跑跟上。
“姑娘,您慢点。”
粉衣少女喘了好几口气才跟上,想看姑娘脸色可好。这一看不打紧,一看她便发现姑娘脸颊两侧染了一圈红晕,如朝霞般,难道是染了风寒?
“姑娘可是不舒服?奴婢放烟让宁府的侍卫……”秋杳变了脸色,开始拿腰间的囊袋。
还没说完,宁娪婠已停下了步子:“那檐下灯笼红彤彤,映于面岂不更红,我瞧你也是这般,且,烟岂能随意便放?”
“奴婢知错。”秋杳低下了头。
许是觉得语气不好,宁娪婠缓了缓神色:“你也是关心我,回府罢。”
见姑娘还是这么温柔,秋杳张了张唇,最终化为一个“是”字。
……
姬炤抬手,掌中凤凰花红得妖艳,散发着如蜜一般的馥郁,沁得人熏熏欲醉。
又是低头,使劲一嗅,呛得连连咳嗽好几声,脸都红透了。
这时,桥侧出现了一身穿墨衣的男子,那男子乖乖站白衣少年身后,不动了。
姬炤微微侧头,笑问:“刚刚那姑娘可是红了脸?”
“是,公子。”迟渊答道。
姬炤弯唇,捻住凤凰花瓣,用指腹轻揉了揉,直直丢向了湖中,那红瓣打了个圈儿,微泛涟漪,入了桥底。
……
七月满城烟雨,一俟雨后,微风柔和飘逸,淡淡薄烟笼罩了小镇。
宁娪婠端坐桌前,手持羊毫,神情专注。
窗半开着,冉冉檀香意蕴缠绵,字帖上的小楷隽秀雅致,未干的墨迹晕染出淡淡的空灵之美,虽只写了寥寥几笔。
默默垂下手,宁娪婠凝神望向了窗外,对屋的墙壁,灰土色,红砖绿瓦,红砖……
那凤凰木也是这般红呢。
突然,院外陆陆续续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开始吵闹,颇有一副愈演愈烈的架势。
思绪被打断,宁娪婠索性放下笔,装做没听见,这架势,定是她那好表弟。
可楚熙泽哪能这么容易放弃?扯着嗓子鬼哭狼嚎了半晌,终于,宁娪婠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径直出了屋子:“让表少爷进来!”
院外安静了一会儿,门“唰”地一声,开了。
楚熙泽一见到宁娪婠,顿时满面笑容,狗腿似地凑了上来:“婠婠,一月不见,如别三秋啊,终于见着你了!”
“男女有别可是不知?”
“知是知,可婠婠,你何必与我这般生分?”见宁娪婠仍不理他,楚熙泽急了,“婠婠,你可记得你六岁那年想看巷口大爷卖的红鲤鱼是何模样,拉着我偷偷出了府,看是看了,可我也被打了,还不是因为我替你背了黑锅,明明是你拉我出府的!”
宁娪婠恼怒:“楚熙泽,我就问你,你可记得这是你说的第几次!”
“那先不说这个,婠婠你比我大七月有余,哪有什么男女之分?”
“别废话,找我干嘛。”
楚熙泽嘿嘿一笑:“想出去玩不?”
宁娪婠立马拒绝:“不想。”
楚熙泽啧啧两声,鄙夷道:“你那帖子才写了几个字儿?分明就是想出去玩!”
宁娪婠楞了楞:“这你也能知道?”
楚熙泽不答,装作高深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三下两下纸就打开了,只见上面写了杂乱几字,宁娪婠皱眉:“你这写的什么玩意?”
“哼,才不是我写的,不过你一介才女,就算写得再差,也应瞧得出才是。”楚熙泽也不卖关子,凑到宁娪婠耳边,只用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那什么,前几日我跟王兄吃酒,吃输了要罚包个场子听曲儿,没想到我酒量这般好,居然赢了,可我哪能随便讹人呐,叫他给两张听曲的票子就行,这不,票子到手了。”
“那你同我说干甚。”说完,毫不犹豫推开就快抱上她的某人。
楚熙泽“诶诶”两声,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我这不是想到婠婠你早及笄了嘛,闷府里已有两个月了吧?快说想不想听曲儿,我特意要的两张呢,那戏子一口吴语,唱得可好听了!”
宁娪婠还是有点动心的,只因她还真没听过曲儿,只能犹豫道:“母亲她——”
“怕什么,我叫凌安跟舅母说一声,就说你跟我到店子里买书,舅舅就更不用说了,他个大男人怎么会管小姑娘家家买书的事儿?”
见宁娪婠还是一脸犹豫,楚熙泽开始扯袖子:“婠婠——误了时辰错过了好看的,那就真的可惜了!”
宁娪婠无言,被径直拖出了院子。
院门口的秋杳忙跟上自家姑娘,可还没跑出两步路,前方两人脚步突然一停。
楚熙泽左手抓着宁娪婠袖子,右手叉着腰,慢悠悠回头:“秋杳姐姐,我已派人跟舅母说了,咱俩的姐弟时光,你可不许插手。”少年又自认为风流倜傥的邪魅一笑,“门口有凌安,你可要想清楚了!”
秋杳停下步子,气红了脸,表少爷怎么每次都这样!那凌安也是,只要表少爷骗姑娘出门做什么事,他准能守宁府门口拦她!还嬉皮笑脸的一口一声“秋杳妹妹”!
她看向了姑娘,见姑娘没说话,她咬了咬唇,小时候也就算了,贪玩嘛,可姑娘已及笄,表少爷也这般大了,怎么还愈发为所欲为了?
真是可恨!姑娘哪能就这样出府!
可她见姑娘也有默认的意思,没敢贸然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宁娪婠被拖了出去,直至消失不见。
秋杳暗暗决定,她要跟太太好生讲讲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