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太和殿前的侍卫对武驷行了礼,然后才说,“大王正在看奏折,有事请在此稍作等候。”
“好。”武驷虽然急切想寻个结果,却还分的清轻重。
然而这一等,就是一下午,直到夜深人静,武夷也没有出来的样子。屋内仍旧灯火通明,只是此时武夷的身影依稀可辨,他正如他说的那样,在用笔不断地修改着什么。
“殿下,依臣只见,今日还是算了吧,您请回。”
武驷已经握紧了拳头,复又放下:“好!”
可是第二日、第三日皆是如此,除了早朝以外,武驷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武夷,后者像是刻意在避而不见。
自丰禾开国以来,就有规矩:朝堂之上不得提及有关嫁娶的问题。
可武夷不愿见,武驷急了,就当着百官的面,说了出来:“父王别急,儿臣还有一事。”
武夷收了迈出去的脚,大臣们也停了下来。
“儿臣不娶吕潇。”
一句话,引得众臣议论纷纷,武夷的脸色也骤然大变。
人群中,唯有大殿下武盛还算平静,他站出来说:“三弟,你是忘了规矩吗?”
“朝堂之上,大殿下还是称呼我的职位吧。”武驷有意激他。
“哼!威远将军好大的作派啊!”武盛带着轻微地嘲讽说。
众臣又是一番议论,何时武驷得罪了温润的大殿下?
武夷看着台阶下众人的神情,心中郁结,背部因为久坐有些僵硬,头也跟着疼了起来。就是这一瞬间,让他对武驷无比失望……
“朝堂之上不语亲。但儿臣今日要说的,是丰禾国的将来!”武驷直奔主题,不再绕圈,“大殿下也说了,儿臣是威远将军。既然是将军,就要面对日后我丰禾一统天下,兵临蓉城!”
武夷努力使自己撑住,质问武驷:“这是你的狼子野心,还是为丰禾国未来君主的谋划?你若娶了吕潇,攻打委泱国时便会手下留情?”
武驷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间,大殿上安静的可怕。
“罚俸三年。若有下次,便依法处置。”武夷手一挥,众臣知道,是时候告退了。
等到大殿上只剩武夷和武驷两人,武夷才开口:“你倒是聪明,知道用政事混淆视听。”
“可您最后也没有帮我。”武驷的语气带着失落。
“驷儿。你可知道,这把椅子的重量?”武夷拍了拍自己的座椅,问到。
“八十八斤八两。”
“何意?”
“……”武驷沉思一会,“不知。”
“满则亏。坐在这里,就要时刻提醒自己,水端平,凡事不要过半。”武夷喘了口气,才继续说,“孤说了让你娶她,你若不求孤,事情尚不能盖棺定论。可你偏偏来求孤,是要世人都看见孤的偏私吗?你一向聪明,怎么这会犯了糊涂!”
武驷这才回味过来,武夷这几日避而不见的用心。正要说些什么,只见武夷口吐鲜血,倒了下去。武驷一下大惊,赶忙传唤太医……
各宫的人都到了,殿下们也从宫外赶了过来。一众人在养心殿门口焦急等待,终于盼出了太医。
“如何?”
“大王这病症古怪,像是被气极郁结,但又……”太医本想说毒,却想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况且武夷中毒之症不够鲜明,于是改口“没什么,大王只是气着了。待老臣开些方子,用药即可。”
这下,吕后对武驷鄙夷的眼神更加分明,她开口说道:“真不知道什么东西竟养了个如此狠心之人,可怜大王一直爱怜他!”
德娘娘本不想说话,但王后如意,她就不开心,于是她怼到:“王后娘娘这话说的用心。既骂了大王是东西,又诋毁大王有眼无珠……啧啧,真真是让大王寒心啊!”
“洗脚丫头,得了恩宠,就着急给自己立牌坊了?”王后娘娘轻蔑地说。
德娘娘最讨厌王后拿这件事压着她,只是人多她不能发作,又不能走了,于是只好向武盛求助。
武盛是一贯的和事佬,现在生母受了委屈,他也只是平静地解决风波:“母后,母妃,您二人从小就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有解不开的怨气呢?”
当年武夷娶吕敏也是被迫,以至多年无所出,但武夷没有纳妾,二人相处也算和平。直到武夷继位,终于如愿娶了陈温茹,并封了常娘娘,吕敏才真正怕了。虽然为了平衡权利,武夷还是给了她王后的位置,但她仍然怕。所以她将自己唯一的亲信小兰,悄悄送给了武夷,小兰也争气,马上就怀了孕。就在吕敏计划着将小兰的孩子过继给自己时,小兰用劲力气爬了上来,成了宫里举足轻重的德娘娘,并生下了宫里第一位殿下……
殿内的气氛逐渐缓和,大家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武夷醒来。
常娘娘吩咐膳宫早早备了热粥,然后拉着阿宁坐在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黄昏已过,武夷才逐渐转醒。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武驷,武夷看着他愧疚不已的样子,也就释怀了。
“大王,您早些休息,时候不早了,我让孩子们都先退了吧。”王后说着,吩咐公公们遣散了众人。
德娘娘的侍女在德娘娘面前小声说道:“这也太欺负人了,仗着自己的身份,竟然就留下陪着大王了!”
德娘娘却只是瞪了那女子一眼,并无言语。
武盛从旁路过,客气地说了声:“母妃,孩儿告辞。”
德娘娘也只是淡淡地回一句:“好。”
两个人如同陌生人般疏远。
这几日,因为武夷的事,武驷难得没有再闹。不闹,却不代表接受。
他开始频繁去找吕潇的下落,只是吕笛一行早已在武夷的安排下换了住所,一时间,不得所踪。
“别折腾了。你如此大张旗鼓的在郢城行事,被细作瞧见,恐遭祸患!”阿宁今日出宫,就看见武驷在街上搜人,不免亮出身份上去劝阻。
“宁儿?”武驷让手下停了动作,“我差点忘了,今日是你出宫的日子。”
“回去。”阿宁难得用命令的语气对武驷说。
“不可。”武驷也难得没有听她的,“不找到她,如何才能让她退婚?”
“那她为何要退婚?你说了,她就要做吗?”
“因为我们没有感情,我……”武驷话说一半,意识到了什么,“是你?你帮她做了这一切,对不对?”
武驷对她,一如既往的了解,可现在,阿宁无比痛恨这种了解。
“她很适合,不是吗?”阿宁说,“何况我只是顺水推舟,联姻,是她自己做到的。”
“宁儿,我绝不娶她。”
就在两人僵直不下时,有人不合时宜的出现,打破了平静。
“宁公主,你在这里。害的我好找。”李瞻手提一壶烧酒,还是一身侍卫服。
“走吧。”李瞻又说。
阿宁最后看了一眼武驷,然后跟着李瞻离开了。
“你怎么过来了?”等到走远了,阿宁才问。
“我去买酒啊。”李瞻扬了扬手中的酒壶。
阿宁看着李瞻从容的表情,心中疑惑:侍卫那么多,怎么偏偏他出来买酒?
两人在在朝华殿外分道扬镳,但其实阿宁偷偷地跟上了李瞻,目睹了侍卫长是怎么对待他的……
李瞻的武功很好,可他却没有反击,或许是因为侍卫长是武驷的亲信……
“住手!”侍卫长再一次抱怨酒水不好,并用剑鞘去戳李瞻时,阿宁忍不住开了口。
侍卫长见是长公主,忙放下剑行礼。
“你手中的剑,是用来对付敌人的,而不是自己人。”阿宁瞪着他,“若有下次,你便另谋差事吧。”
“长公主,我……”侍卫长还想说话,阿宁却呵斥他退下了。
“原来你在别人面前,竟是受气包?”阿宁气鼓鼓地说。
李瞻看着阿宁的模样,笑了:“不过动动拳脚,何必起冲突。”
“之前三殿下就有意收你入麾,如今他被婚事拖着,想来不能去边境打仗了,你有何打算?”阿宁问到。
“我还是会去。”李瞻眼神带着坚定。
“为何?边境危险,你又无依无靠……”
“你相信我,我有自己的打算。”
阿宁不知道李瞻想建功立业,想功成名就,为得不过是娶她。两个人都不愿对方为难,终是沉默着,不再言语。
过了几日,宫外并没有传进吕潇被武驷找到的消息,想来应该是那日以后,武驷就停了搜寻。
宫外无事,宫内却悄悄起了流言。有关武驷和阿宁的情谊传的沸沸扬扬,让阿宁一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好在沁竹殿离得偏远,大家没有时间特意跑来验证谣传。可即便这样,阿宁也紧锁了殿门,减少外出。
宫内的消息传到了武驷耳朵里,因为担心阿宁,他一早就进了宫。
“我要娶阿宁。”武驷对武夷直奔主题。
“为何?”
“制止流言。”
“只是这样?”武夷听了手中写字的笔,问。
“当然不是,我还想对她好,一生一世。”武驷上前一步,说。
“你可知道,在百姓眼中,你们是宗亲?你若娶她,这天下人,要怎么看你们?”武夷步步紧逼,分毫不让。
“管天下人怎么想,我只要她。何况她根本不是我的宗亲!”武驷的眼睛因为激动变得血红。
“你可以不顾天下人,可阿宁是无辜的。若是有一天,她被众人唾弃,被众人议论,你又要如何?”武夷叹了口气,“是你一开始,就选错了你们的关系。”
武驷沉默了一会,离开了太和殿。得了准许,他准备去拜见母妃。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沁竹殿。
有随行的婢女说:“殿下,走错路了。”
“不,没错。宫里这么大,从哪里走都是应该的。”武驷淡淡地说,用手拂去了肩上的树叶。
沁竹殿此时大门紧闭,毫无生气。环殿一周的幽幽绿竹伴随着风发出沙沙声响,成了这里唯一的吵闹。武驷远远地站着,注视着殿门上戏谑的诅咒言辞,久不作声。
又有叶落在了武驷的肩头,这一次,他没有拂去,而是轻拿起,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殿内的人似乎听见了,却始终没有露面。
“我爱你,是负担吗。”武驷突然就怀疑起自己的坚持,“或许我该娶她,在尘埃落定之前,还你一片清净。”
又站了一会,武驷揉碎了那片竹叶,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