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年 9月2日
我和托维尔搭乘星舰,追随“太乙星”,已经有大约两个月了。
说是追随,其实也不完全准确。太乙星移动得很快,我们最初尝试过直接追在它屁股后面跑,结果被拉开了很长的距离。好在我们很快发现,它的运行轨迹是一条很规则的弧线。既然规则,就可以计算。于是我们算好了太乙星的去向。它会在明天经过一颗叫做舒伯特4号的星球。而我们今天,马上就将在舒伯特4号降落修整,并为明天登上太乙星做准备。
这些天我们对关于太乙星的一切做了无数研究,可是收获极少。正如托维尔口中太乙的老师说的那样,这颗星体在一切的典籍中都没有记载。可这完全说不通。既然没有记载,又怎么会有人知道,难道是口口相传?可是在遥远的过去,母星上的人甚至没有观测到过太乙的存在,他们是如何得知茫茫宇宙中有着这么一颗神秘莫测的星体,而这颗星体又是如何跟太乙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呢?
如果太乙的老师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他,让他把一切和盘托出。可惜现在这一切的知情人恐怕都已经化为尘土了吧?这个宇宙中几乎所有事物都只是昙花一现。想到这里,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此行乃至我整个人生的意义。我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永生了。可过去太乙在时我从不这样。我头一次感觉宇宙广袤而寂寥,我好迷茫。太乙,你在哪里?
43年 9月3日
舒伯特4号的气候非常舒适。如果是我和太乙还在旅行的时候,我一定会央求他在这颗星球多逗留几日。记得大约两百年前我们也经过一颗气候宜人的星球,我们在那颗星球的一处海滨地带搭建了一个小木屋,住了将近一个月。如果不是吃腻了海里的一种当地“人”称作“桂剌”的生物,我们也许还能再多住一段时间。
不知怎么了,最近老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我曾经看过一本小说,里面描述永生不死的生物会陷入过往的记忆无法自拔,感觉和我现在的状态如出一辙。我现在觉得,也许太乙的离去才是我变成了永生生物的开始。
和预计的时间一样,在当地时间下午两三点左右,从北侧天际已经可以观测到太乙星的耀眼星辉。我乘上早已准备好的小型星艇,星艇的运行路线也早就设置好了。它会在太乙星运行到预定位置时自动发射,从侧面避开太乙星高速运行所带起的风暴和动能冲击,沿螺旋轨道登上太乙星。
太乙星持续散发着特殊的高亮光波,这种光波屏蔽了外界对它的一切科技和魔法侦查手段。至今我们仍不知道它到底是气态还是固态的,上面的温度和其他信息也不得而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颗星体必然蕴含着巨大的魔力。换言之,贸然登陆这样一颗神秘星体,是极其危险的行为。运气好的话,迎接我的是坚实的大地。运气不好,那我就是飞蛾扑火,会被它的大气层烧灼得干干净净。但我已经无暇思考危险。倘若确认我将永远失去太乙,那也许我甚至不愿意继续活着。
我进入星艇后,托维尔的神色很不自然。我看出他也许有话要说。他还隐晦表示愿意和我一起登上星艇冒险。但是我拒绝了他。现在我的脑子里只有太乙。呵呵,也许不只是现在,一直都是吧。
43年 9月4日
这是我第一次使用这本日记。它是一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笔记本,不过我知道,上面被太乙施以了高深的魔法,拥有无限的页数。抚摸着这本日记本的皮质封皮,我先是心潮澎湃,可转瞬又痛苦万分。
她最终还是选择追随太乙的脚步而去了,只给我留下了这本日记。我不是没有试过改变这个结局。可是看着她在此写下的最后那行字,我就知道我的一切努力都只是徒劳。昨日她将这本日记交予我,然后说了一声“托维尔,再见了”,便毅然决然登上了星艇。就连一个回眸,一个微笑都没有留给我。那一刻我如遭火焚。
和她短暂相处的这几日里,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所以她最终做出这种近似寻死的决定时,我并没有惊讶。这几日她时常发呆走神,我知道,她在思念太乙。起初我以为太乙已经死了,对此其实我深感愧疚。如果不是我答应帮太乙融合人鱼之血,太乙也不会遭到宇宙规则的反噬而亡。可是后来我们发现太乙有可能还活着,我的心情就变得复杂万分。有时我甚至会想……不,神啊,请宽恕我有过这样罪恶的念头。我只期盼太乙和她都能平安。
我和他们二人是来自同一母星的同胞,也是曾经在战时共同为了亿万生灵奋战的战友。我那时是守护者军团的首席修仙者,经常出没于危险地带执行最困难而重要的任务。他们那时则是作为义士四处帮忙。尽管他们总是避开正面战场——我知道这是太乙的心结,他的老师就是死于战争——但毫无疑问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正义而有力的。
我们最后一次参与的战争在进入尾声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非常令人难过的事情。当时所有的正义之士都颇受打击。有人心灰意冷,日渐消沉;也有人愤懑难消,愈发偏激。我属于前者。我辞去了军中的工作,从此不问战事,把自己关在了一处洞天福地里没日没夜地修炼。不知不觉我修炼到了仙人的境界,也就是修仙古籍中记载的“夺天造化之功”,天地不容。母星把我排挤了出去,也就是“白日飞升”。说实话“飞升”其实也只是飞到了对流层。那里的气流非常紊乱,令人身体不适,也就是古籍中说的“九天罡风”。当然排挤只是暂时,适应仙人之力后,母星又把我拉了回来——幸亏如此,我差点在对流层呼吸困难而死。回来后我本想探访一些老朋友,没想到我修炼的时间过长,老朋友们大都已经死去。少数几个修炼到长生境界的,比如太乙二人,则大都离开了母星。我大失所望,也离开了母星。后来我继续追寻仙之奥秘,在宇宙中各个奇异之地之间流浪,最后定居通天塔,已经是这一个百年之中的事情了。
一不小心说远了。昨日她登上星艇之后,一切都照计划进行。太乙星运转至我们计算好的位置后,星艇也自动起飞,按照既定的路线从太乙的行动方向侧后方接近太乙。直到星艇飞进了太乙强大的光芒之中,我就再也观测不到任何她的行踪了。最终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成功着陆,还是已经不幸罹难。太乙没有任何改变,继续沿着最初的路线运转。
我记得太乙的老师曾经说过,当太乙星运行到正确的位置时,太乙这个人的命运才会开始。既然太乙星还在运转,那就说明它还未抵达终点。我想知道它最终将去向何方。太乙的命运又是什么?还有……她。我决定继续追逐太乙,直到它停下的那一天,或者我再也追不动的那一天。我还要把太乙、她还有那颗星辰的一切都写下来,让他们不被世界遗忘。托维尔在此立誓!
……
温暖的光芒,柔和的世界。万物趋于静止,万象达成统一,万法臻至和谐。此处有名曰:彼岸。
伴随着轰隆一声,一艘失控的星艇强行刺破彼岸的天空屏障,坠落于无根之地,爆炸碎裂。乘坐星艇的人鱼之女惊叫一声,眼角交织着希翼和悔恨的那滴泪水还未及滴落,就随着爆炸四分五裂,香消玉殒。
彼岸不喜欢如此。
火光回卷,碎片归元,人鱼之女缩回泪珠,飘出星艇。脚踏无根之地,身沐无尘之光,福至心灵,展颜而笑。原来苦苦追寻的星之子,早已在眼前等候,竟是少年模样。
“太乙!我终于找到你了!”人鱼之女扑进星之子的怀抱,“我再也不要离开你。”
“好。”星之子轻抚人鱼之女柔顺的长发说,“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人鱼之女用尽四肢百骸每一丝气力抱住星之子,像是要把自己融进星之子的躯体。良久,人鱼之女才想起来问:“这是哪里?我刚刚好像死了。这是死后的世界吗?”
“不。此处是太乙星内部。也就是彼岸。是我命中注定归处。”星之子解释道,“你刚刚确实死过一次,但又被救活了。”
“是你救了我吗?”人鱼之女问。
“不是的。”星之子摇头,“救你的,是彼岸。”
“彼岸?救我?”人鱼之女一双明眸中充满了疑惑不解。
“彼岸既是一方世界,也是一只从混沌时期就诞生的珍奇异兽。它有逆转因果的超凡之力。它不喜欢看你死去,于是就把你救活了。”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神异的生物。我要向它道谢!谢谢你,彼岸!”人鱼之女把双手作喇叭状贴近唇边,向着虚空大喊道。光芒中似有回应。
“彼岸听到了……”太乙望着虚空说道。
“太乙,你之前不是死了吗?你也是被彼岸救活的吗?”
“不错。这些年我身在浊世,初心难免蒙尘,才会遭此一难。彼岸知道我有此劫数,特来接引渡化我。”
“你……我听托维尔说,太乙星是你的命星。他还说什么星星要到正确的位置,你的命运才会开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和彼岸太乙星是什么关系?你究竟是什么人?”问到这里,人鱼之女突然嬉笑一声,把头埋进星之子怀里,“管它呢。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太乙。”
“你呀,你呀……”星之子轻轻拍打人鱼之女的后背,“太乙星是诸神创造的一颗具备神力的星辰。平日里它的信息被诸神隐藏。只有修炼到能从星辰中参悟神的想法的强大法师,才能得知它的存在。为了防止它的强大神力堕入邪道,这颗星辰的本体意识被神设定成犹如幼兽一般天真单纯。可是这样又可能受到狡猾邪恶之人蒙骗,于是就会有星之子应运而生,作为星之意识的补充。这也就是我。我和太乙彼岸,正是一人一兽,异体同心。而我们被赋予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拯救苍茫宇宙于灭世灾劫之中。”
“灭世灾劫?”人鱼之女问,“什么灭世灾劫?”
星之子望向遥远的彼方,正色道:“在宇宙的遥远尽头,正在发生一场不义之战。阿坦的侵略者已经占领了四分之一的宇宙……当然,是他们认知中的四分之一宇宙。目前已经有布朗德星人正在反抗他们的暴行。他们甚至唤醒了诸神留下的另一个强大武器——始祖圣甲。但是阿坦也有始祖圣甲。我们必须去帮助他们!”
“你……不是最不喜欢奔赴战场?”
“嗯。但是你也知道,我从不会坐视不管。”
“嗯。”
太乙向远方的世界继续航行。身后,一艘星舰紧紧跟随着它。
……
此为后人根据星际传奇探险家托维尔的日记,加以艺术创作成分,改编成的小说内容。至于失踪的太乙和那个她的行踪,至今无人知晓。
【番外篇·山巅之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