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着脚,穿着一身素色宽袍的苦乌,敞着衣怀,手中抱着那个只有巴掌大小,一身火红绒毛的小兽。落寞的眼神,脸上夹着一丝苦涩。
“这世界哪有什么苦乌,都是你臆想出来,来自你灵魂之中残存的记忆罢了。”他的声音很轻柔,静静的看着表情痴呆的嬴澈。
“你说什么?”
这个答案不是嬴澈想要的,也无法接受。目瞪口呆的看着苦乌,语气有些迫切的道。“若是臆想,又怎会真的杀人?你在骗我对不对?如果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那我梦里杀死的苟嶂仁,为什么会真的死了?”
所谓的臆想,在嬴澈看来,只是苦乌编造出的托辞罢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此刻的嬴澈,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苟嶂仁的修为我不知道,但是沈青云请来的妖道,拥有一品宗师的修为,乃是八百年的妖物。更遑论那日在荒郊驿站的两名千年妖物,修为定然更强。她们两个全力突袭,被你一剑击杀!你说,这也是臆想?”
苦乌不愿继续纠缠。因为他知道,臆想出的人和本体同处一个空间,会对本体造成巨大的伤害。
所以,他不再解释。
“那便证明给你看!”话毕,便见苦乌十指合拢,拇指轻轻一搓,幽芒闪现,那柄造型古拙的长剑被苦乌握在手中。
“噗嗤~”
还不等嬴澈做出反应,一剑刺入嬴澈胸膛。
黏稠的金色血液顺着长剑滴落,在这静谧的空间里,隐隐能听见血液滴落的声音。不顾因为疼痛而面目狰狞的嬴澈,兀自将长剑拔出。
那道贯穿心口的剑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看见了么?杀不死,泯不灭,不消亡,永生永世的存在,这便是隐藏在你怠惰懒散的肉体之下,永恒存在的意志!”
嘴角抽搐,心中除了震惊,再无其他情绪。
惊恐挂在脸上,紧紧握着拳头,呼吸变得急促,浑身上下冷汗淋漓忍不住的颤抖着。因为那一剑带来的死亡般的疼痛,还有这个让他手足无措的事实。
杀不死,泯不灭,不消亡...
这一刻,他的内心翻起滔天的巨浪,不断地冲击着他弱小的心脏,像是要将他湮灭。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挣扎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
胸口的贯穿伤已经愈合,白皙的胸膛好似从未有过伤口。
但是,那剜心的痛感依旧存在。
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咬着牙质问道。“稚爻呢?也是我臆想出来的么?难道...从雾隐山落第之后的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黑塔,更没有外公?”
“都是真是存在的。”
双目炯炯,看向嬴澈,眼神之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得痛恨!
“嬴澈,到现在,你还在纠结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还要堕落到什么时候?难道这种怠惰,懒汉般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么?雾隐仙宫那么简单的测试,你竟然连试六次不过,最后一次更可笑,你竟然将责任推到一只公鸡身上?你整日幻想问道成仙,可你做过什么?你勤奋过么?你认真的修炼过么?”
“你对得起为你而死的姨娘么?你对得起黎子安么?你对得起王金花和黎巧儿,这么多年来对你的照顾么?你对的起你自己么?”
“虽然你已经过了修行的最佳年纪,但是外面的陈行知,此刻正在损耗他的本命元气,在为你伐毛洗髓,让你脱胎换骨啊!看看这些,你都不为所动么?”
“你是垃圾么?你是废物么?”
连珠炮般的话语,就像是点燃的导火索,引爆了嬴澈那颗濒死的心。
是啊,他从未认真修行过,还整日妄想得道成仙。苦乌的咆哮依旧还在这方空间里回荡,久久不散。
“你心智不坚,是因为你太爱幻想,也正因为你太爱幻想,所有才有了我的存在。可你知道么?我始终是不存在的,而这番话,实际上是你自己在对着你说的,明白么?”
机械的点点头,失魂落魄。此刻,他心里真的很乱。
他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那颗柔弱的心,好似受了不可愈合的伤,他要藏起来,孤独的舔舐深埋在心里的伤痕。
“你还在逃避么?”
苦乌的咆哮声,在嬴澈耳边炸响。“你知道十五年前,黎子安是怎么死的么?”讥讽的蔑视,落在嬴澈眼中却是生不起一丝的反抗。
“是你克死的!不止是黎子安,还有你在月京的姨娘,也是被你克死的,文一庸乃是月京富商,就是因为收养了你五年,被你克的家破人亡!”
“你放屁!不是我!不是我!”泪水不住的滑落,那哭声,撕心裂肺。
“其实你心里都清楚,只是自己不愿意接受而已!无论你是千夫所指,还是背负着害人精的骂名,只要有人站出来,说一句此事与你无关,你便会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个人的说法,即便别人只是为了安慰你,你内心也会强迫自己,去接受与你无关的说法!”
“不...~!”
看着嬴澈仰天嚎哭,苦乌的脸上闪过一抹狠戾。“嬴澈,你还要继续沉沦下去么?”
“不!我不要沉沦!我不要沉沦!”
他无法表述此刻的心情,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逃避什么,或者说是在惧怕什么。从月京乞讨来到东陵,住在雾隐山下的清河巷,想要进入雾隐仙宫。
是为了问道成仙么?就连嬴澈自己都不知道。或许,只是想再见一见文茵?或许,还有其他地想法,但他从未有苦修,从未有过坚定不移的意志。
“嬴澈,我是你臆想出的人,但同时,也是刻于你灵魂深处的零星记忆。”苦乌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看向嬴澈时,多了一丝欣慰。
“我很高兴能听见你说出不要沉沦这四个字,同时也代表着你已经觉醒,埋在心底的消沉已经被你剥离,而现在,我要与你告别!”
“嬴澈!永别了...”
挥挥手,那原本实质的躯体逐渐变得模糊,直至彻底消失。
...
空荡荡的金色空间,右手握着那柄古拙的长剑,左手搭在胸口,抱着那只火红的小兽。将小兽置于脸颊,亲昵的摩挲。
“稚爻,你还好么?”
“你终于记起本宫了么?”脑海中,响起一道清冷凌厉的斥问。
嬴澈点点头,将火红的小兽贴在胸口,紧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残存的记忆回来了,自然也就记起了。”
古拙的长剑没入嬴澈体内,双手捧着小兽,宠溺的笑着。
“走吧,我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