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冰冷的湖底,缓缓下沉的单薄身影。沙船拖着白色的长尾渐渐远去,残阳潋滟着波光,亦缓缓下沉,于重山间不见。
而陆祤只感到水流划过耳廓,天边余存的光亮慢慢消失,黑暗从四角慢慢侵袭。水流突然加速了流动,一个同样单薄瘦弱的人影从水面坠下,霎时间的情景恍若镜子的两边。
纤细但异常有力的手指抓住陆祤的胳膊,带着他向上游去。指尖传来的冰冷感觉较湖水更胜,是那个带着面具的般若,或者说,是卸掉了面具的翎森。
他完全没感到意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朋友又怎么是一副面具就能掩饰的。但他异常强大的能力还是挺让人吃惊,湖面结起了冰晶,汇聚成一条光滑的冰阶。翎森拖着脱力的陆祤缓缓离开。
一时间来,陆祤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翎森也沉默着。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但陆文宣还是无法接受。“来根烟?”翎森随手拿起车盖上的打火机,递过来一支烟。他握着一只砂轮打火机,满是寒气的手染得金属蒙上寒霜。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么。”陆祤尽量平静地说道。
“你想听点什么呢?”翎森点着了烟,缓缓吐出一口。“力量,异兽,还是什么别的。”陆祤见不得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搁这给我打哑谜?我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么,别吊我胃口。”
“好,好,我当然知道。”他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如同昏暗星光下的湖面。“你有没有过对你所处的环境,或对于你身边的人,有过质疑?例如它们的‘真实性’。”
陆祤有点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一个陌生的世界观突然向你袭来,力量,魔法,古老又奇怪的咒术,而你却偏偏是那天选之人,你有没有思考过。”翎森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巧合么。”
“我们等了三个十八年了,陆祤。古神遗留下的三个胚胎,除你之外无一在成年那一刻凋零。而你却安然无恙,接着,这世界关于力量的桎梏松动,古老的空间也随之开启。没有人知道这是上帝的礼物还是潘多拉的盒子。”
“脚下这个地方,也失去了它应该存在的价值,所有你认知的人和事,大可不必留恋。”一支烟尽,翎森缓缓将它踩灭。
风携起细碎的白沙,于水面荡起小小的波澜,复平静。
“走吧,我送你回去。”翎森指了指身后的车。
街灯一盏盏从车窗边划过,撒下橘黄色的光影,街道在光映衬下愈发冷寂。
翎森的车灯与昏黄的路灯倒影越发拉长,这座城市已空无一人。很难想象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只剩下些许未被带走的宠物在街上零星游荡。
陆祤躺在家后面公园高塔上望着星空,思绪万千。无法联系上的父母,空无一人的城市,以及一颗同样空旷的心。
星空斗转,陆祤只觉困意袭来,夹杂着湖面水汽的晚风轻轻拂过,便阖上了眼。他似乎回到了那个夏夜,那个腼腆的女孩紧跟在他身后,一同在河堤上漫步,那日的月明朗而晚风喧嚣,夹杂些许凉意。又似那回游园,父母带着小陆祤在偌大的园林中四处找路,迷糊半天,那日的冰淇淋贵的离谱,却格外甜美,被握紧的小手至此时还传来阵阵余温。他还梦到了好多好多熟识的,算认识的,仅谋面的人。他们微笑着在面前一一闪过,又逐一消失,陆祤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挽留。再后来,一些奇奇怪怪形形色色的人闯入了他的梦中,陆祤敢保证从未见过这些人,却对他们有一种莫名的警惕。这群人的面容皆是虚影,眼瞳中却爆发炽烈的红光。身上的铠甲,武器,无一不散发出庄重威严,而他们的后面,是四座巨大却空空如也的王座,只有四团灵魂盛放的火逼人心魄。
他睁眼,初日缓缓从蓝紫色的云层中探出头来,另一侧天空的月仍泛起牙白色微光。身侧,英俊大叔不知到了多久,亦安静地盯着天空,眼神仿若星河微光。
陆祤觉得没必要再问什么了,拍了拍大叔的肩膀起身。也许这个世界的规则,自己自身的境遇,答案只能自己去寻。
大叔发动了那辆骚粉色的宝马,左手搭在车窗上望向陆祤,他眨巴眨巴眼睛,又轻摆了下手,仿佛在暗示什么。陆祤此时也回想起翎森的话来,心中暗下决定。他摘下耳机和身份牌,放在了车副驾上,心虚地看了看李俊生的眼睛,却被回敬了一个“我都懂”的表情。
夏日早晨压抑闷热,陆祤拉了拉衣领,转身离去。李俊生也似听不见耳机中的咆哮一般,踩下一脚油门。
“王终究会登上王座”仅留下一句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