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新招募的士兵现在对于燕国尹氏的统治并没有不满,贸然造反,恐怕军心难平,恐有哗变之虞。
进有进的难处,守有守的缺陷。
所以如何应对尹元济的出军命令,就需要一点技术含量了。
胡准看上去实在是太年轻了,在座的幕僚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停下争论。
而胡准也也只是在厅内一角找个椅子,自顾自的坐着,如果不注意看他的服饰,还以为是个小厮进来了。
而曹亮看到尹方后,只是瞟了一样,继续闭口不言,让大家尽量的各抒己见。
“从朔州出冀州之后,尹元济完全可以借机在冀州增派两万守城兵士,那么我朔州新军北归之路就被切断,到时士兵思乡,队伍就不好带了,很有可能到达蔡邑之时,就是军队瓦解之日。”一位军中颇有威望的老将对于目前手中的军队的底细很清楚,新募之兵难以远战。
“如果抗命不从,尹元济完全可以发动燕国豪强,从冀州、青州、兖州三个方向出兵,堵死我们的水道和官道,到时盐铁粮食等物资的通路必然断绝,民心不稳,朔州危矣。”此话却是刚投奔曹亮的中年幕僚,对山川地理非常熟悉。
朔州地处北地,新开土地的粮食还没有种下去,养着十万军队糜耗巨大,只要静阳那边切断朔州和燕国腹地产量区的联系,朔州必乱。
“别忘了齐国在南边虎视眈眈,今年齐国水灾,粮食减产,齐王李新安极有可能趁燕国内耗之时乘机出兵,转嫁国内粮食危机。还有,我们的北方,脱烈汗既然敢孤军深入乾国腹地,其北归之路必然会考虑燕国高州走廊,那里一马平川,易攻难守,如果是那样的话,朔州很可能成为借道之地,那时候,我们该如何选择?”这位却是曹亮的一位老朋友,从曹亮入仕开始就跟着。
朔阳的死穴是财力浅薄,无法独立坚守太久,打土豪发了一笔横财后,才拥兵过十万,花钱如流水一般。一旦卷入燕、戎、乾的混战,这十万军队的人吃马嚼朔州根本养不起。
进退之间很是难以抉择。
正当大家争论不休时,胡准撇了撇嘴,貌似要发言,但是看到在座的各位都有一定的岁数,大家又争论不休,还真不好插嘴。
曹亮止住众人,让胡准说话。大家看到是胡准,都只他可能是曹亮的上门女婿,给曹亮面子都停下来了下来。
胡准站起来,朝大家鞠了一躬,表示谦恭之意。
“各位,请恕我年少无状,如果说的不对,请叔伯们海涵。我朔州之势如何,取决于天下之势。”胡准喝了口蜂蜜水,开口就是天下大势。
“自脱烈汗偷关庆州,入平阳之后,乾国形势,已经糜烂不可救药了!”
说到这里,有认觉得少年人专爱说大话了:“乾国五望七姓,私兵合计尚有四十多万,加上乾国南北的虎狼军和凤凰军各十万,以及各郡厢兵,统共不下百万,只要统御有方,最坏的结果是被脱烈汗抢掠一番,乾国怎会局势有糜烂不可救药之说?”
胡准笑笑拱手向此人告罪,然后说道:“乾国有三大患,一曰戎患,二曰大族之患,三曰诸侯之患。现在戎患已经爆发,国内诸侯各自为战,画地为牢,必然心怀鬼胎,此患爆发就在顷刻,而诸侯之患,与燕国对峙经年,已经牵扯了十万兵力,加上齐国和吴国的国君俱是浪子野心之辈,诸侯之患必然在前二患爆发时跟进,如此看来,北戎脱烈汗选择的时机实在是妙的很,此人雄才大略,大乾之后的天下,该有此人一份。”
众人闻听此言,俱都沉思,胡准虽然年纪小,看问题倒是全面,一点就把乾国的形势点破。
曹亮微微点头,示意胡准继续往下说。
胡准一向说话谨小慎微,今天却还是藏不住锋芒。
“燕国代国主尹元济,我虽见之不多,但此人虽有野心,但也是鼠目寸光之辈,实属小人,此人在燕国国主的位置上难以服众,上位一来一直为自己的王位上蹿下跳,此人必无争霸天下之能,现在所求者,无非是一个册封诏书而已,我猜乾国在此非常之时,必然不会吝啬一个王位给燕国,得到册封的尹元济必然无心插手乾国事务,反而会腾出手来对付我们。”
“乾国的局势决定了燕乾的关系,而燕乾的关系如何,是我们下一步动作的关键。”曹亮出言打断胡准的发言,捻须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算是同意胡准的局势观。
接下来幕僚和将军们又开始争论起来,争论的重点还是是否按照尹元济的命令换防蔡邑。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选择。
看着一群人争论不休,胡准摇了摇头,他不打算参加这个讨论了,坐在后面,闭上眼睛,好像要睡着一般。
这一幕被曹亮看到,心里老大不爽,心想这胡准应该不至于毫不关心朔州,是不是最近和女儿耳鬓厮磨,失去了少年人的锐气?
这厅中众人喋喋不休也没有个定见,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也没有人提出什么具体的方略,颇为让曹亮失望。
他站起来,说道:“今天各位辛苦了,我们先各自歇息一下,半个时辰后厅内用饭。”
遣散众人后,他招手把胡准召入内堂。
仆人们上完果脯后,只剩下胡准和曹亮。
“胡将军似乎对众人之说颇为不耐?”曹亮一向开门见山。
“谋不可众。”此时的胡准精神奕奕,眼露精光,和之前昏昏欲睡的神情判若两人。
他站起身来,朝曹亮行了个礼,道:“恭喜大人,今日之天下,乃是朔州的机会到了!”
曹亮摆摆手,面无表情,示意胡准继续说下去。
“勤乾国之王,入北戎,逼庆州,入乾摸鱼,或可争霸天下。”胡准一句话说完。
曹亮先是疑惑,然后眼前一亮。
聪明人是不需要多费唇舌的,几句话足矣。
齐国会骚扰朔州?扯淡,那边山峦高耸,易守难攻,齐国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害怕“燕王”会兵发朔州?尹元济在静都和世家们斗的不亦乐乎,那有余力来搞朔州。
只需通过在上京城内打点过的官僚,向大乾皇帝要一份旨意,让朔州兵勤王,同时答应尹元济的册封要求,那么朔州就出师有名。
大乾需要武力平脱烈汗,朔州提供这支武力,这就够了!
大乾会担心养虎为患?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形势让大乾根本没得选,就算是借兵是毒药,他也得服下去。
对于大乾而言,与其喝诸侯国的毒药,不如喝朔州的毒药。
跳出燕国的形势想问题,其实选择很容易。
其中的关窍,就是越过燕国,直接干预大乾局势,然后乱中牟利。
至于军费开支什么的,据说大乾富得流油,另外,尽可在脱烈汗刮过的地皮上,再刮一遍关内弱小世家的一层油。
所谓纲举目张,只要“入乾摸鱼”的大方向有了,很多细节操作就清晰了。
上京城庆安门外,大乾嘉熙皇帝梁秉成和晋王梁秉元对坐在一所民宅内,而门外,则是脱脱汗安排的守卫。
嘉熙皇帝此时心如死灰。
他唯一的缺点,无嗣。
这个缺点被他的对手用到了极致,直接一步棋将梁秉成将死,甚至,将整个大乾帝国将死。
晋王给他只有一个选择,在庆安门外演一出戏:皇帝力战而死。
然后,晋王将成为大乾唯一合法的继承人,顺利成为皇帝。
晋王联合脱烈汗、脱脱汗布的这个局,无懈可击。
脱烈汗要的是财,反正这一单南下,一路上抢掠,挣的盆满钵满。
晋王手上有大乾好几个大族的支持,手上财力雄厚,而且有世家手上的兵力打底,不怕脱烈汗赖在大乾不走,他认为,脱烈汗的根基在北戎。
所谓富贵险中求,和脱烈汗的合作,是一着险棋,如果不走这步棋,晋王毫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