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张“牙行日汇”了,刚一出世就被抢售一空,而且每日数量在几千张,也就是一张这样的东西,一日之内,就能够把消息传递到整个城市。
原本京兆尹郭深怕大家对这个东西认识不深,所以开口就准备足了口水。
他说道:“此物日售可过万,一日之内,可造成上京轰动,操持之人,实则握大权柄!”
皇帝和诸位尚书、府台等大小文武官员听说这东西后面牵涉着大权力,兴趣就来了。
就这个‘牙行日汇’的纸,一会儿的功夫就分成了两派。
以户部尚书邱游江为首的一派觉得这个东西应该马上禁止,为何?
这个东西太危险了,敌对势力通过这张纸可以把大乾京都的各类消息了解的透透的,不仅如此,宵小之辈如果控制此物,还不知道会把社会风评往什么方向带。到时候煽动人心,该如何收拾?
朝廷上果然有明白人,一下子就明白这张纸在舆论上的潜在能量。
而以礼部尚书姜学文为首的一派,却认为这个好东西,只要加以引导,就能够利国利民。
皇帝却很实际,他说道:“这个东西的好坏,既然挂了‘四节连庆规统’授权招牌,先别急着禁止,着礼部先看看情况。
但是这油印之法甚好,每日里那翰林院的书生们抄写邸报就不知费多少工时,着礼部和这个油印作坊合作一下,过些天用这油印术看看能否省时省力。”
皇帝出口成宪,这事暂时就这么定了。
既然是“着礼部看看情况”,姜尚书想了下,觉得这事还不能这么简单,但也不急,还需要了解下情况再说。
姜学文听底下人汇报时,听说过尹方,听说是个干才,又在太后面前得宠,便起了笼络之心。
第二天便让自己的得力属下礼部侍讲马斯穿上便服,带着些随从,着人向徐凤那边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凤凰技术所”,去“看看情况”。
没想到这一来,却遇到了一桩热闹。
却是遇到了京兆尹拿人。
问题就出在前几日帮火泥鳅刻油印纸版的老先生身上。
这老先生叫做周青,一辈子做的就是金石雕刻,这次能来到尹方这印刷作坊做事,还是请了人作保聘请来的。
没想到有人告到官府,说是这老头犯了人命官司,过来拿人不说,还要封闭这印刷作坊进行搜查。
说是搜查,实际上和抄家差不多。
尹方从没和官府打交道的经验,所以当看到一群拿着朴刀的皂吏,在司兵参军的带领下,把印刷作坊翻的七零八乱时,也不上前去喝止,只是皱着眉头派人去赶紧通知徐凤。
而此时马斯和随从也刚好赶到,看到这番景象,官场几十年下来的他心里便知道此事蹊跷,便对尹方说:“你这个生意,估计是被人盯上了。”
尹方其实有点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官面上的人如果要整治自己的作坊,就应该打听自己的底细,知道有宫里的关系,自然不敢乱动。
但这司兵参军还是来捣乱,那么京兆尹是什么意思,还得捋一捋。
这些人明显不是冲着金石匠周青来的,否则他们的重点应该是拿人,而不是借机搜作坊。
这么透着诡异的事情,还真是奇怪。
而徐凤派人过来的回信更是奇怪,她让尹方先不要管,而是赶紧回凤凰楼商量。
既然礼部的马斯也在,也不是外人,那就一同前去商量吧。
说起来这个马斯还是个老朋友,徐凤有些需要通过礼部的事务基本上还是通过他搞定的。
徐凤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所以她的集翠苑是尹方最爱去的地方,不过今天见到她,氛围却很凝重。
客厅内摆着明晃晃的一堆玻璃杯子和玻璃瓶子,还有新印出来的画着大乾龙脉的一两、十两、一百两的三张颜色的交子,再加上昨天新出的“牙行日汇”。
徐凤看到两位来了,淡淡一笑,问道:“两位看到这一地的东西,不知道都看到了啥?”
“银子。”尹方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亲手带到这个世界的三样东西,原来的想法只是顺势而为,筹备盛典的附属品而已,但是现在,经历过刚刚的官府“搜查”,他有点回过味道来了。
“危险。”旁边的马斯拿起一支漂亮的酒瓶,又拿起一张一百两的交子,饶有兴趣的观察起来。
徐凤听到马斯的回答,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尹方不禁悚然。
“难道在太后的名下办这些事情,还需要担心有人虎口夺食?”尹方这段时间办差,已经感觉有太后这尊大神在后面,应该不用担心有人会盯上自己。
“也不尽然,太后虽然位高权重,但是一向不亲自下场参与争斗,也不屑于亲自下场,这底下的鬼蜮伎俩她老人家可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这玻璃,据说外面奥斯商人现在一千两一支杯子的价格在求购,而你这交子,啧啧,这就是纸做的银子当真银子用,这么大的利,老虎就是想独吞,豺豹也不一定肯吧!”马斯拿起一个酒杯,倒了一杯桌上的色入碧玉的竹叶青,一饮而尽,一缕清凉让他浑身舒坦:“这一千两一个的杯子里的酒,味道就是不一样啊!”
“这件东西却不能民办,必须我礼部牵头搞个章程出来,否则这上京城里今天你搞个‘牙行日汇’,明日你搞个‘眼行日汇’,那天犯了忌讳,岂不丢了我大乾的面子?”马斯忽然看上面的城东房价,叹道:“我一个堂堂礼部侍讲,每年的俸禄居然买不起半拉城东的宅子,可笑可叹。”
“说起来你这酒杯一套就能买的起了”马斯用手指在玻璃杯上弹了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今天我摆在地上的东西,除去‘牙行日汇’,价值是马侍讲十年的俸禄,我们半天就可以做完。”徐凤补充道:“如此暴利,被人盯上是一定的,而且,来者不善。”
马斯听到一跺脚:“我十年辛苦不如你们半天?这世道还有公道吗?”
这家伙平时说话就油腔滑调,徐凤瞪了他一眼。
“你这次是代表礼部来讨要这油印术的吗?”徐凤谈的是正事。
“这个油印术牵涉着上京城的风评舆论,只能掌握在礼部手里,也只有礼部能够把它用好。”马斯和礼部都不是吃干饭的,这个礼部从来都是个清水衙门,最近遇到四节连庆大家的日子才有点润起来,如果现在借着油印术抓住舆论方向的机会都失去的话,那么礼部尚书和一干官员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嗅觉敏感,是做官的第一素质。
尹方心里还有疑惑,徐凤却问道:“不知道尹小哥打算处理这玻璃窑和‘凤凰技术所’的印刷作坊。”
之所以提及凤凰技术所,是提醒尹方投资方是谁。
问到这里,一阵沉默,徐凤和马斯都在等尹方的回答。
尹方感觉到异样,心里一声叹息。
“如果这几样东西这么碍眼,不若低价变卖掉吧。”尹方看了一眼马斯:“到时候还麻烦马大人过来做个保。”
“算尹郎五成的股,折卖掉应该有不少银子”马斯看徐凤不做声,说出了其中的关键。
“不用五成,我一向只要三成。”尹方内心毫无波澜,心里想的是其它事。
徐凤还是没说话。
这次马斯和徐凤把自己叫过来的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
从凤凰楼出来,尹方看看天上飘落的雪花,拒绝了凤凰楼马夫让他上车的邀请,只道自己想走走路看看雪景。
凤凰楼出来就是热气腾腾的世界,纵然下着雪,外面街市上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各色铺子的生意看起来都还红火,尹方在一家烤饼店门前停了下来排队,这家的烤饼李婷和衡儿都爱吃。
走到家已经到了晚饭时分,远远的看到李婷在督促衡儿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