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凉了起来,食物的香气在小楼里飘荡。
惨兮兮的南枫雪才恢复意识,但是身体暂时无法行动,已经荣幸的睡进了浴缸里。
应无垢被搬出了浴缸放在了刚搭载的简易床上。时刹因为体验过来自苍龙的那种力量,尝试着使用【星衍】为他进行治疗以后获得了极为优秀的效果,现在应无垢身上的冰蓝色与灰色的光泽已经几乎完全褪去了,苏醒就在这一会儿了。
雾气已经完全散去了,山谷里的残骸变成了灰烬,但是他们已经知道连万年现在恐怕还活的好好的。现在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惨烈结局,没什么好说的,都记在账上,下回见面还有回礼。
车子都找回来了,现在还停在湖水栈桥的桥头。
灵安的大部分成员都围坐在这里,大家一起等着开饭。剩余的食材本来不多,但是毕竟在这种地方,山货还是多的,许多小动物的新鲜的或者熟成了的食材与各种菌类放在锅里煮,水汽袅袅的从窗户里冒出去。
除了灵安的人以外,这里还有其他人。
王先生几天没见没有什么变化,王三也是一副老样子。
剩下几个寨民也是一副山里人的样子,一个个围在零数组成员的对面,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笑呵呵的忙活,食物都是他们准备的,一起带来的吃食可不少,煮的烤的煎炸炒的都有,生鲜也不少,许多东西时刹都没有见过。
这些人在连万年的苍龙带着云雾径直南下以后就无声无息的回来了,就死皮赖脸的笑呵呵,一口咬定他们被连万年胁迫了,敖大炳冷着脸不搭理他们,南枫雪现在没有能力应付,还是小莫和临测皮笑肉不笑的跟这些人扯皮。
归根结底,还是黄金分多少的事情。
时刹自己看来他恨不得直接把所有的黄金都带走算了,但是毕竟是不可能的事情,别的不说黄金里的被污染的【古】还没有被清除,留还是得留下来的。而且毕竟他们没有真的撕破脸,现在这笑呵呵的带着山货来道歉,一副“我们错了真的错了”的态度,道上规矩是事不做绝,自然不能真的直接带着黄金走人。
但是现在想要按照正常的运费来结算,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饭是好饭,吃没心情吃。
负责扯皮的临测和小莫自然是陪着那位王先生慢慢悠悠的吃,酒都开了两瓶。
时刹就简单的把肚子塞满就离开了,现在整个医务室换到了2楼,应无垢身边得时刻保持有人,而天赋渐渐展现出来的时刹现在是一个重要的看护人员。
跟他一起走的还有叶然,两个人本来就经历了更多别的事情,现在心情都不是能够随着扯皮的心情。给南枫雪带了一份吃食上了楼,楼上现在点了一个像是小太阳的东西,是段姐拆了一架废弃的小僚机的供能系统做出来的东西。不得不说,确实很暖。
应无垢的“浴缸”是很高级的,它可以调节高度,还可以调节斜度。
此时南枫雪像个废物一样惨兮兮的摊在这个浴缸里,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时刹先顺便扫了他一眼,他身上至少是没有什么古怪的光的,至于操作台上显示的数据他又看不懂。
叶然也看了一眼,没反应,那就是没事情了。
喂饭这种事情刚开始是叶然做的,她只做了一次就交给了时刹,好在南枫雪现在进食器官都是健全的,喂饭还是不难的。
喂他吃完了饭,时刹再去看一眼应无垢。
被【凝滞】这种东西直接砸在身上,就算只是飞溅的“小火花”,也足以对应无垢产生强烈的冲击力与影响了。时刹觉得也许敖大炳能够承受这种力量,敖大炳又无法驾驭星衍剑。
所以受伤的最后是应无垢,厮杀的是敖大炳。
一夜之间,整个小湖的所有幽蓝色莲花全部盛放,仿佛一下子焕发了生机一样。住在湖心小筑里,就算是叶然都能感受到一股油然而生的生气正在蓬勃而出。
这种现象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现象,因为据记载,【悟道青莲筑】这座承载着其主人的永生的追求的【古筑】从来都是只吃不吐的。
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倒是也不难猜,被关在了封灵符里面的那个意志体现在又恢复了那种不停的嚎叫的状态。这种声音时刹听得最清楚,南枫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小莫只能听到有些莫名的嗡鸣,临测段姐和王善谋就听不见了。
这种嚎叫简直是时刻不停,封灵符完全无法阻止他的活跃。
叶然的小手段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检测仪器只能大概的对他建立一个模糊的影子,铜镜里面的他根本就不回应他们的问题,能够真的解决他的,可能只有无仪剑了。但是毕竟大家无冤无仇,莫名其妙的就一剑把人家诛了,终究是不太人道。
时刹他们不回应这个声音,但是这周围的环境似乎对这个声音有所回应。最显著的就是仿佛焕发了生机的这座建筑,之前因为战斗被毁坏的栈桥地板一夜之间焕然一新,整个建筑的各个部件全部像是被重新磨光了一样变得闪闪发亮,缠绕着这座建筑的青玉色藤蔓全部开出了漂亮的小花,悬空的地面底下的莲花更是开的灿烂。
这东西终究是个麻烦,最后还是得解决掉才行。
时刹在离开了那个意识领域以后,第一夜没有任何的状况发生,睡了个舒服的。但是这一晚上,他就重新开始做梦了。
梦境还是那种孤独的旅途,路途的风景虽然总是会有变化,但是“画风”已经是很熟悉的风格了。时刹自己坐在马车上,身边不再是那个红衣胖子,反倒变成了一个瘦弱的文人形象。
时刹猜测这个人也许是那位无名的君位者,但是还是跟以前一样,他不能操控“自己”,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一路沉默无言,老马走的缓慢,路却走的快。
千山万水眨眼就过,风景变幻从辽阔平原到崎岖小路,树木种类不停的变化,季节也在逐渐变换。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队不休息也不停歇,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影子一样一晃就过,不与这个车队产生丝毫的联系。
车队周围的人肉眼可见的变得衰老,老马却总是那个样。身边的弱气青年文人渐渐变成了文质彬彬的中年文人,时刹自己也从英姿勃勃的武生变成了沧桑的长者。
渐渐地,时刹能够感受到,整个车队都与这个已近中年的文人产生了隔阂。虽然这种隔阂不像是周围路过村落小镇的时候周围的人与他的那种完全不相容的感觉,但是还是有着一些距离感。
周围的随从者越来越老,但是中年文人却好像是停止了时光,周围的人开始有的掉队了,消失了,时刹“自己”也变得白发苍苍,虽然看上去健硕的身躯仍然苍劲有力,但是终究是暮气沉沉。
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黑白,黑白色很快就开始侵蚀一切,甚至车队都开始变得失去色彩。
风景不见了,路不见了,只剩下一匹老马拖着一辆破车还在走,一切都是黑白的,时刹自己也在失去颜色。一直没有变化的文士伸出了手抓住了时刹,但是什么都阻止不了。
终究是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是一片空白。
老马倒了下去,车子四分五裂,时刹自己的形象也化为灰烬,中年文士手里抓着一块残布,自己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他为什么走?
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没有目的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终点没有结果没有回报,他就是机械的行走,单纯的行走。
这样的前进到底是有什么意义么?
纯白的世界开始变得黑起来,像是有个亮度的调节按钮正在被旋转下去。到了最后,一切光彩都失去了,手里捏着的残破布片连灰烬都没有丝毫的残余,他还是在走。
时刹他们讨论过这个无名的君位者的能力。
他没有丝毫的痕迹留在历史里,也许能力是避免他人瞩目的。他不声不响的得到了足足十八吨黄金,也许能力是坑蒙拐骗一类的。更加通俗的则是窥探天机这一类的能力,什么都能做到,也符合最后被人背叛被人陷害的宿命一样的结局。
但是现在,时刹突然明白了。也许走就是他的追求,走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这样的意志究竟是什么呢,也许不是想象的“潜隐”或者“避世”,也许不是坑蒙拐骗一类的东西或者窥探天机这样的能力。也许,他的能力只是“执着”也说不定。
穿越千年,至死不灭,历经无穷磨难,身死神不灭,生机强烈如斯,单纯不含有恶念,被杀害而无有杀意,这样纯粹的求生欲,不就是最强烈的执着么。
他最想完成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梦境里的世界他总是在行走?
求生的意志会催生这样的画面么?
时刹想了想自己的力量。
经过分析与猜测,叶然与小莫给了一个【超脱】的猜测性定义。
这种力量会带来各种意义上的超越与挣脱一切阻碍的可能性。
时刹的近乎时间静止的力量是超脱,可能产生于被仿生机械犬咬破眼珠的时候。这也带来了时刹的觉醒,说不定还因此救了他一命,毕竟常人能在失控的机械犬的攻击下保住一命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后是看见【迹】,本身电子眼就给了他超脱的视力,而近一步看到常人永远看不到的东西也是“超脱”的馈赠。正是因为通过极为强大的视力才获得的这种力量,他才单纯用左眼看不见【迹】,别人用电子眼也看不见【迹】,因为看见这种东西本身就不是因为电子眼的缘故。
最后的超脱就是在意志世界里无数次的突破临界值了,这种力量让时刹不论面对什么样的力量都能够承受并且超越,任何性质的力量都无法击倒他,他总是会产生相对应的力量,并且变得更强。只是最后一次获得的力量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时限性,很快就消失了。
此时,这个人,像不像是在承受无尽的束缚?他追求的东西是不是永远不会到达?
从历史鉴定结果,答案是是的。不知道他的能力最后有没有可能帮助他实现执念,但是最后他是死了的,尸骨无存,一点意志封存在一张符纸里,在时刹的梦里无尽的行走,永远没有尽头。
这一刻,时刹突然生出来了一个想法。
首先他真正的生出来了“下去”的想法,自己想象自己现在有一个身体,然后开始强行运动。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他就获得了行动能力,自己的意识向下飘落,悬在了下面的中年文士的头顶。
这一刻,文士停下了脚步,仰头看时刹。
时刹也看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与他的手拉在一起。
“怎么做?”
到了这一步时刹有点迷茫了。
他的能力最大的前提就是必须有一个明确的对抗目标,才能借力生力,没有束缚如何超脱?他看着下面的文士,想了一下,灵机一动。
他拉着他的手往回一拉,拉着他往前走了一步。
永久的行进是原地踏步,终点永远无法到达,那我能不能拉你一把?
这一刻,整个世界一下子光芒万丈,时刹的梦一下子变得纯白。
“发生了什么?”
时刹一下子蒙了。回头看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那个无名君位者的形象,他还挺秀气的嘴唇一开一合似乎说了什么,但是时刹听不见。
梦境开始破灭,时刹无法阻止。黑甜的睡意再次席卷,时刹失去了清醒的意识,重回睡眠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