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持续不散,寒气渐渐在弥散,那种朦胧的死气沉沉的无感情的杀意连声音都蒙蔽了起来,听在耳朵里像是隔了一层水一样。
沉闷的撞击声与冲击波的振鸣声不绝于耳,模糊的灰色区域内也时不时闪过一道被折射得生出无数枝杈的橘红色火线,可以得知,外面的战斗正热烈。
躲在车子里的时刹和叶然面面相觑,交流都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是盯着对方的脸打字。
交流的内容实在是有限,时刹问一问“头儿能不能打赢啊?”,叶然给他讲讲应无垢有多么厉害,手里的刀有多么夸张。时刹再问问“饼哥能不能打赢啊?”叶然再给他吹嘘吹嘘敖大炳有多么厉害,胸中五气有多么炽烈。
两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人,畏畏缩缩,毫无办法对外面的世界造成影响。
时刹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那两个最明显的以外,还可以听见沉沉的脆响,听起来像是鞭炮在水里爆炸的声音。
于是他再问问:“是枪声么?”
叶然再给他讲解零数组全组都是有火器武装的,而且是长远出品的定制货。
枪声并不活跃,听上去倒像是乱打。时刹看着窗外的灰色,再问问:“这大雾是什么【念】催动的啊?”叶然低着头打字告诉他关于连万年的一些事情。
看完了大段大段的关于妖兽的知识,时刹就更加自闭了。
单单一个速度快的不可思议的连万年就吓得他不敢上天,再加上一堆稀奇古怪的妖兽,让他怎么能做出自己的贡献呢?
时刹陷入了深深的无力之中,苦笑着打字:“要是我能帮上什么忙就好了。”
没有回答。
浓雾遮掩之下,叶然也不知道时刹能做什么。此时时刹已经全力把所有的小僚机都分布到了营地里,但是小僚机的视野也不过五米之内,还是一个锥形。
就算是在营地里巡视,也看不清什么,顶多看见一个影子一闪而过,传到小莫那里再告诉应无垢的时候早就错过了。
自己能做什么呢?时刹抱着头,思考自己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身为一个所谓的【君】,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影响现实的【念】。
事实上他本身就不是那种感情丰富情绪强烈的类型,生活随遇而安,日子得过且过,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刻骨铭心,当然也就谈不上强烈的执念和不顾一切的愿望。
怎么会是我呢?
时刹问自己,自己为什么会是一个【君位者】。想不到,做不到,仅此而已。他闭上眼睛,离开了平时对自己帮助巨大的眼睛,自己终究是一个凡人。
有什么过人之处?嗯……很快。
是的,很多人说过,时刹很快。
他自己也尝试过,自己的快。
有多快?
无与伦比的快,能看清楚复合弓射出的箭矢的旋转轨迹的快,能驾驭音速以上飞行的小僚机在山间林际自由穿行的快,简直到了时间静止的地步的快。
可是那只是自己的意识快,身体又快不起来——
时刹突然抬起了头,问道:“我的小僚机有多快?”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得问段姐。”叶然回答道。
“我的视野可以直接连进头儿的视野吧?”
时刹又问道。叶然点点头,问道:“你想到什么了么?”
“我有点想法。”时刹点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视野里,是团成一个球状的七架小僚机传回来的一个球型区域的视野。
随着他的注视,其中一架小僚机突然脱离了球体,开始了疯狂地加速。速度持续增加,小僚机几乎变成了一颗子弹一样,流线型机身撕开大雾,围着他们的营地开始按照一个轨迹旋转。
“你要用小僚机吹走雾气?”
叶然听见了突然出现的呼啸声,小僚机在这时突然开始以几倍于音速的速度环绕飞行,让她有些疑惑。
时刹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第二架小僚机也突然开始加速,按照另外的轨迹开始飞行。
第三架,第四架,第五第六,直到七架小僚机都开始按照一定的轨迹开始飞行。
如果有人这时候看时刹的视野,连眩晕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们只能看见一片纯灰色,画面晃得连马赛克都没有。但是时刹,他快。
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重组,处理,组合。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一道不算清晰但是完全可以辨认的视野,环状出现,围绕着营地。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直到视野带相互组合,就像是在画板上用橡皮擦掉了灰尘一样,画面居然渐渐地变得清晰。
时刹就像是人肉雷达一样,硬是这样强行照亮了营地里的视野!
虽然模糊,但是营地里的黑影清晰可见,营地外的黑影也历历在目,连一边的那团暗蓝色都看得清楚!他捂着脑袋,强行维持着这样的画面,主动向应无垢发出了链接邀请。
这一刻,攥着刀的应无垢脸上露出了极为惊诧的表情。他的双眼只有看的功能,但是不妨碍他接受已经处理完备的画面。
“不可思议……”
他喃喃的感叹了一声,手里的刀突然扬了起来。
首先没工夫去管那些只敢游曳的猴子,他抬手就往敖大炳那边劈出一刀。刀光精准无比的切开了那团暗蓝的光晕,完全没有伤到敖大炳一丝一毫,甚至没有伤到刀光掠过的帐篷。
一刀起手,劈起来有了目标就轻易了许多。
视野里模糊的黑影数量达到了几十个,看上去连万年绝对下了大代价。但是这不妨碍应无垢手起刀落,沉重的刀刃舞出了刀花。
橘红的火线像是灿烂盛开的烟花一样,积蓄了大量杀意的饯灵刀瞬间就把飞速游曳的黑影们扫落大半。阴影尽去,最最能够威胁车队的“骸”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几个接到了撤退的指令疯狂逃窜。
这时候,暗蓝中的敖大炳已经闯出了其中的包围,径直来到了应无垢身边,看了他一眼。
“小时啊小时,真的是不可思议。”应无垢看了他一眼,此时的敖大炳全身都是湿漉漉的,身上还结着冰渣,手里一柄连鞘的长剑简直变成了一根冰棍,看上去十分凄惨,但是精神还算饱满。
他看看四周,听得耳边不住的风啸,问道:“怎么,小时干了什么?”
“他开了天眼。”
应无垢笑着确认着视野里的画面,此时时刹已经实时的把视野范围向营地旁边扩散,营地里的视野因为小僚机掠过的次数减少而变得模糊,但是周围的视野范围越来越大。
有两架小僚机已经开始向着空中飞去,但是毕竟控制范围只能达到五百米,围着边界游曳了一周以后也只能放弃。此时,应无垢已经把短刀饯灵收了回来,向身后的帐篷里喊道:“枫雪,给我星衍。”
营帐里丢出来一把剑来,被他一把接过。
剑长不过一米出头,拔出来以后能够看到剑身灿烂无比,色彩深蓝如夜空,光斑璀璨如星河,剑身如同用水晶铸造的一般,十字形剑锷像是琉璃又像是坚冰,几何结晶的构型几近完美,剑柄亦如夜空取下了一抹又染上了霜纹,镂刻的浮雕纹理细腻到无法描述。
这就是星衍,祖传【古物】,【念】为【衍灵】,属性为无,不善不恶。
应氏先祖从他人手里得到的这柄剑,据传是一位顾客用来代替押镖花费的抵押物,但是最后没有人再来赎回。铸剑者的念头很简单,就是想驾驭当时被认为是“灵力”、“法力”的【古】。因此蕴含于这把剑上的【古】规则极为直白,顺为“绽放”,逆为“收敛”。
它可以影响【古】的活跃,增强或者削减【古】的力量,因为本身的“驾驭灵力”的愿望,最终表现为强化【古】的效果或是收取封印【古】。
所有的愿望都寄托在了剑身上的符文里,有相关“天赋”的人亦能“临摹”这两个符文,一个是“封灵符”,一个是“灿灵符”,都是灵安应氏的常用符纸,用来封印那一团黄金里逸散的【古】的就是“封灵符”。
剑本身倒是只是起到储存【古】的作用,是少见的能够储存不属于物品本身的【古】的传奇物品,在应氏被称为【符剑星衍大圣】。
除了【古】以外,真正类似于“灵气”、“法力”的来自“那一面”的能量,这柄剑也能来者不拒的收取封印。
此时,手持这柄梦幻的星蓝色单剑的应无垢沉下了心来,脸上的桀骜与自负全部收敛,变得古井无波,渐渐失去情绪。片刻以后,他张开了眼睛,眼睛里的绯红色都变成了淡淡的蓝色,像是夜空里的星辰一样。
此时的应无垢,就是在进入驱动这柄剑的情绪。
应氏祖先暴虐嗜杀,祖上说实话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物,流传下来的古物且不说对错,情绪大都是“杀”、“死”、“灭”之类的极恶,这种真正的修行人寄托自己的道的东西,几乎可以称之为“法器”的东西,应无垢驱动起来还真不太容易。
但是借助“渊落”的感觉,驱散大多数不重要的情绪以后,他还是让这柄剑发出了璀璨的光泽,随后引得大片大片常人不可见的暗蓝色冰雾状的【古】被吸引,被封引进了剑里。随着剑身的色彩不再变化,敖大炳伸手在他的头上轻轻一拍,叫醒了“渊落”里的应无垢。
此时,雾气渐渐的开始变得浅了。
仅仅是几分钟,原本浓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就完全散去,连天上都变得完全澄澈了起来,一轮凸月挂在天上,月光洒在了大地上。
一架架小僚机回到了时刹的母车那里,一辆运输车的车门打开了,车里出来的是叶然。她冲着应无垢和敖大炳招招手,陌声说道:“他昏过去了。”
敖大炳应声走向车门,从车里抱出来已经失去意识的时刹。此时的时刹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脸色如常,体温正常,但是看得出来睡得非常沉。敖大炳转身走向应无垢的车,一边走一边问:“不是说他的意识跟脑部功能没什么关系,多半是【念】的作用吗?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叶然也跟着走向应无垢的车,看着敖大炳把他放进了应无垢的床位,熟练地打开各个控制面板。
看着这个沉沉的睡去的少年,她的表情有些沉重。
她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无力感何尝不在困扰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