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然。”
叶然背对着身后的人,面无表情的在手机上打字。
刚刚躺下,时刹的问题非常直接,倒是她才发觉其实自己一直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其实估计他也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正式的相互介绍,所以一直没有叫过。
“然姐好。”身后的人毕竟是意识打字,速度比自己快得多。好在自己精通各种打字方法,手速也不是盖的,现实里的自闭孤儿,网络上的蓝光加特林。
“别叫我姐,我比你小。”
“你们怎么都这么年轻啊……”时刹这句话想了想,但是没有念出来。他斟字酌句,小心算计,最后输入的文字还要云淡风轻:“那我就叫你的名字啦。”
没有回应。背后的人什么反应都没有,时刹也只能再想想说点什么。
空气中,充满了尴尬。
时刹的视野里,时间标志指向了晚上11点。身后的人身体离自己非常近,因为毕竟自己的“床”只是在自己的鱼架旁边的一点空间,宽度只有一米四而已。时刹现在身体绷得很紧,背挺得笔直,双手握在胸前,现在有一点酸了。
这可太难受了。时刹看看前面的空间,自己现在面对的是自己的鱼的尾巴,对面是段姐的位置。可以听见段姐正在弄什么零件,声音很轻,但是很清脆。
睡不着。
实际上也不敢睡,自从知道了自己好像被神秘而且不能防备的东西盯上了以后,时刹现在甚至没有困意。
时刹现在穿着的是自己的睡衣,身后面的人也是睡衣。时刹甚至能感受到身后的人的温度,并不是很温暖,叶然的身上传过来的温度是温凉的。
时刹依稀记得好像以前看过一个小知识,是说女人的体温是要比男人要高一点的。
这个时候时刹感觉到了自己又一次身体与身后的人蹭了一蹭。后背连忙又挺直了。这时候他的意识里终于看见了一句回应:“你别乱动。”
身后的人整个往后轻轻地一靠。时刹感觉到自己的背后触及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明明应该是后背才对,但是还是软软的。时刹先全身都绷紧了,然后僵硬的开始强行放松下来。
他双手捏得紧紧地,脑内疯狂运转了一边以后,从十几句话里跳出来一句还算不错的话:“你要睡了么,今晚上……不会有事吧?”
“睡你的,没事明天早起,有事你也没得治。”
身后的人传来的是这么一句回话。
时刹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墙壁,背后的光是暗暗地,但是在自己的电子眼里还是很清楚。甚至从转换的光影上他还能分析出来背后的人应该在看什么带有图片的文稿。
“她黑眼圈挺重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冒出来的是这么一句话。他闭上了眼睛,开始在心里默念。
“吸——”
“呼——”
时间就这么渐渐地远去。
月明天,一轮灿烂的圆月挂在天中,在荒野里看上去格外的大,格外的亮。
天气阴阴的,从他们的背后满满的弥漫过来,看上去相当的有压制力。月亮就像正在渐渐地没入云海里一样,看上去下半夜的时候就会完全被吞没。
熬大炳自己盘坐在应无垢的车的车顶上,背挺得挺直的。
今晚上的营地布局像个太极,六辆运输车都堆在西北角上,应无垢的母车在最中央。东南角只有时刹的母车一辆车,像是白里的一点黑。
天上三辆无人机正在飞着,视野覆盖范围远达三公里外。熬大炳是一个人在守夜,一身白色底色的大氅披在身上,眼睛并没有睁着,而是轻轻地眯着。
比起时刹的假模假样的冥想,他的样子才真的像是在冥想。
如果这个时候,时刹在旁边看的话,就会看见非常诡异的一幕: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有大概体积相当于一辆运输车那么大的一团深沉的黑色灰尘状的黑色正在盘旋,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圆环,轻轻地盘旋,轻轻的旋转,却始终保持着距离,就像是正在准备进攻的蛇。
这当然是已经“醒来了”的在黄金里蕴藏着的【古】。
这个时候时刹在旁边看的话,就能看见在黑色里透出来的是醉醉深沉的蓝色,在灰尘圆环的边缘隐隐显出来。
那样的凛冽的蓝色,冷冰冰的蓝色,深海的尽头的蓝色,无尽的星空里的蓝色。
这样的蓝色,看见的话,就算是平常人,也能理解其中蕴含的情感,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最纯粹的情感,最直接的意志。
杀。死。不带有任何感情的,杀,死。
【古】自然是没有自己的意志的,它只是反映了赋予他们含义、让他们产生的意志所表达的东西。所以他们自然也不可能有自己的情绪,不会思考,也没有喜好。
他们自然不可能因为知道盘坐在车顶上的那个男人很强所以不敢进行攻击——事实上它们所产生的影响也不是攻击,只是最纯粹的相互作用自然反应而已。
这样诡异的情况,自然是因为有人在引导,在控制。
云翳的边缘,云浪的顶上,灰袍男人摆出一副坐在云上的姿态,目光注视着底下的车队。
他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侧脸,另一只手轻轻地打着圈,就像是在搅动咖啡里的泡沫一样。随着他的手指头的动作,地上微小的小环也在打着转。
他的视力事实上经过了各种各样的改进与进化以后,是要比时刹的电子眼还要强大的。他的眼睛清楚的看着地面上的车队的情况,脸上带着一种犹豫不决的神态,仿佛是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
“是配合他们演一演戏,还是试一试能不能一次性解决麻烦呢?”
他思索再三,最后自己轻轻点了点头,打着圈的手停了下来,然后慢慢的张开五指,用力地攥了起来。
这一刻,地上的熬大炳突然张开了眼睛。
他的身上突然开始出现一层一层的寒气,衣服上甚至开始凝结出来冰渣。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在空气里留下来一道清晰的雾气痕迹。然后,他从车顶上一跃而下,重新闭上了眼睛。
在他的世界里,四周突然开始剧烈地变冷,同时冷气并不是范围的直接下降,而是有一股没有实体的东西,掠过之处,就瞬间天寒地冻。
他的眼睛里也出现了,当日时刹曾经看见过的高大的人影,深蓝的形状,胸口处突然出现纤细的剑刃,向着自己刺过来,速度惊人。
而且,还不止一个。
在时刹看来,那种消瘦高大的身影简直是死神现世。但是对于熬大炳来说,首先他们不高大。然后,他们很慢。
他的记忆里,有着时刹面对这种东西的时候的形象。
这种东西其实并不是实体,而是单纯的【古】,由时刹自己的想象力塑造成型。所以,应无垢说过,时刹某种程度上算是做了个噩梦。
因为他们也都见过了时刹的‘造物’,因此思想有了固有印象,于是‘创造出来的’形象也是相差无几的。他伸出了自己的手,首先尝试着捏了上去。
凉。
体感上几乎有零下70度那样的感觉,常人瞬间就会被这样的剧烈的低温烫伤。但是他却面不改色的尝试着去进行‘拧断’这个动作,可惜并不成功,细条条的延展性远超出他的预估。
于是,他向前迈了一步,一拳打了上去。这时候,四根纤细的剑条才从他身后原本的位置穿过去。
这一拳,他打的真情,人影挨得实在。
他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团果冻,但是这团果冻并没有卸去他拳上的巨力,而是骤然开始几位剧烈的颤动,几乎在下一瞬间就炸成了一团白霜。
“呼……”
一拳出手,不仅仅是打碎了这一个人形。随着一声闷雷一样的振鸣声,在他的拳头的四周都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圆形空间,看的话会发现那圆形就是原本真实世界的样子。
这一下子,就让他略微理解了这个【古】的规则。于是他立刻回过身来,另一只手凌空就是一个摆掌。
“嗡——”
这一下,比上一拳来的还要暴烈。
随着他的摆掌,他四周的空间简直像是被他打碎了一样,被撕裂出来一个巨大的豁口。这两下之后,他轻盈的从豁口里蹿了出去,一步窜出那个诡异的空间,世界立刻恢复原样。
他立刻回过头来,冲着身后什么也没有的空气里一推,一扯。同时,他已经来到了车门口,把门一开。
这时候应无垢已经起来了,这时候从车门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那面小青铜镜子,镜子里赫然是两大条漆黑的黑线,又粗又大,在周围环绕。在黑线的周围,环绕着一道又一道的深蓝色亮线,就像是恒星身边的行星一样围着它们打转。
“杀意,死意,寒意,凝固,封锁,这股了不得的怨气的主人是被淹死的吗?”
他说着,左手里的一张符纸轻轻展开一半。
这一半的形状像是树枝一样招摇,意思是“展开”。
随后,另一半也被展开,果然像是树干一样粗大。这一半的含义是“收缩”。随着他的动作,符纸上首先轻轻地发出淡淡的白色荧光,然后突然所有的符文都变成了黑色的。
“嗯,好在不怎么活跃。”他喃喃道,向熬大炳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