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东方的白芒开始升腾,薄薄的云层渐渐被染上一层灿烂的浅金色。叶然从操作台前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脖颈,伸了个懒腰。围成环的车子里尽是睡着的人,当然也包括这一辆车。
小莫跟老临抱在一起睡在了驾驶座后面的地方,睡姿极为辣眼睛。南枫雪睡在了他自己的细车原本的位置,用垫子搭了个床铺。
时刹睡的地方最好,是在原本应无垢的位置上,才刚刚睡着。
窗外面可以看见正在放哨的人。段呈晔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车顶上发呆。天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是时刹的一架小僚机。
现在的操作者是老王,看上去操作水平也就一般,远没有时刹的操作看上去灵动。
时间是六点四十八分,离约定的换哨时间还有十二分钟。小闹钟正在安静的运转着,下一班轮换的应该是这一车上的人了。
叶然属于木字堂,也是木字堂唯一一个跟外勤的人员。她是没有放哨任务的,同样的时刹本身作为小白鼠凑数的安排到外勤的时候也没有安排过放哨任务。
现在的话,情况稍有改变。灵安的本质是应无垢,现在的应无垢对时刹的看法已经完全改变了。
恐怕之后时刹也不会有放哨任务,他会继续作为最珍贵的宝贝疙瘩由灵安终极武力熬大炳亲自看护。
小变故,问题不大。等着应无垢回来就好了。
【古】,恒海中的气泡,规则中的规则,没有实质,独立于物质界的存在,本身不参与任何事物的变化,不直接造成任何影响,在气泡消亡之前不增加也不减少,就像是催化剂一样的东西,使本来就存在的过程加速或是减缓,并把相互隔离的东西连通。愈是高阶的意志就愈加强硬,而软弱的念头则留不下痕迹。
【古】的本身不可视,不可触,无形无质。但是只要踏推动了事物的发展,就必然会留下痕迹。越是活跃,就越是明显。这个痕迹曾经凡人不可见,在今天正式被推翻。但是虽然不能直接看见它留下来的痕迹,还是有检测到这些痕迹的方法流传下来。就算是最最纯粹的达到了【死】这个级别的,也会留下清晰的轨迹让人追逐。
何况是强行剥离了它的载体,独立存在的。
旷野上的细车打了一个转,流线型的车身切过平原上的风,速度之快,近乎要突破音障。
水蓝色的符文印在车头上,空气在车前半米自发分离。符文是【古】这一奇迹的最直白的运用方式,其作用原理与语言是一致的。
就像是一个人对前面的人说“走开”前面的人也许就会走开一样,这个符文就是在对风说“走开”。说话的人越是强硬话语的效用就越明显,对于符文来说也是如此。这张符文就是应无垢亲自借用祖传【古物】书写的,效用之高就算比不上皇帝的呵斥,也能媲美王侯的命令。
一面小小的镜子被熬大炳抓在手里,镜子里是一个小小的箭头,上面有数条颜色各异的线条,大部分是纯黑色的细线,最明显的还是一根深红色的粗线,长得跟麻绳一样粗糙而布满毛刺,坚定的指向前方。
这当然也是一件【古物】,名字叫太昊琼天万宝鉴。
名头响亮,作用单一。
它所寄托的意志简单明了,叫做【因果报应,有债必还】。主人是应无垢,连接的当然是他的因果。
那一道道黑色的线条,就是离散的原本寄托在金条上的【死】了。此时可以看见它们正在被分散出去,四处游走,但是应无垢和熬大炳对其都视而不见。
因果报应,欠债的是连万年,还债的也应该是连万年。欠钱的人把钱丢弃了,难道就不需要还钱了吗?
深红的线渐渐变成血红,颜色越来越鲜艳。开车的应无垢缩回了手,人高马大的熬大炳从他背后轻易地伸出手来代替他掌握方向,而他自己则把两张折叠好的纸条捏在了手里。
符咒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在自然环境下书写的。因为符咒所要表达的意志,是清晰而明确的。
这种意志的受体能够明白其中的含义,但是无法像人类一样明白什么时候执行。所以书写符咒需要在一块完全隔离的环境里进行,书写完成以后要折叠成即能令符咒的受体不能理解的样子,又要能够在瞬间展开还原成受体们能够理解的样子。
写符与折符,这就是一位符术师的基本素养。
应无垢自然是一位最好的符术师。准确的说可以称之为世界上最好的符术师。
因为他不仅仅掌握有多件【古物】可以借用前人的意志,自己的意志也拥有莫大的威能。此时他手里捏的两张符正是他现在的情绪,暴戾与恶意,分别书写为【湮灭】与【杀戮】。
欠债还钱。冤有头,债有主。
应无垢的眼睛盯着前方,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影现在就在前方不远处。他用食指与中指捏住了其中一张符纸的一角,无名指与拇指捏住了另一角。
这一张符名字叫【大破灭雷符】,符文分三段含义,第一段叫做“聚集”,第二段叫做“锁定”,第三段叫做“触发”。
折符的时候要保证展符的时候每一次展开都能恰好展开其中的一部分,因为所谓的受体是一种没有任何通融与理解力的东西。
他的手指第一次轻轻一扯,符纸的大概四分之一部分被展开了,小孩子涂鸦一般的文字暴露在了空气中,并且开始发亮。
他锁定了前方的一个方位,他看不见,但是同源的力量相互感应。他的食指与中指往下挪动了一点,然后再次一扯。
这一次,三分之二的符纸都被扯开了。更多的文字显露于人世间,青色的光芒跃然纸上,纸张整个开始微微颤动。与此同时,淡淡的荧光坚定地蔓延向应无垢的前方,随着他的意志而锁定前方的一处空间,并不需要准确,因为范围是足够的。
这张符就是应无垢所拥有的顶级力量之一,所借用的那件【古物】每次至多生成两张而已。这一份名为【暴戾】的【古】带来无与伦比的破坏力,这种破坏力在悠长的历史中给与应氏每一代族人足够的傲慢。
第三段,就是触发了。
应无垢等待这前面的反应,他不想触发手里的符,前面的人也不想抵抗这张符。
就像是两个人在谈判桌上的对峙一样,应无垢手持枪械,无形之人怀有人质。无声的对峙进行了仅仅有十几秒,但是却足够的动人心弦。
终于,镜子里的红线突然断裂,所有的黑线同时停止了移动。应无垢满意的笑了,脸上的傲慢更浓郁一分。
细车打个转,开始往回走。同源的【古】相互吸引,这一边被偷走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就算是最最不活跃的【死】,也在短暂的停滞以后开始飞快的向回游动。
应无垢收回了仅有巴掌大小的青铜镜子,然后把手里的符纸撕成两半。闪着青光的符纸立刻失去光彩,属于它的那一部分规则回归本源,应招而来穿过了世界障的不知名能量失去依托四散消弭,回归原位。
使用这种恶意浓烈的力量,本身也是一种极大地压力。本身没有与之匹配的恶意的话,必然会被其影响,甚至会反受其腐蚀。所谓的业劫,不过如此。
应无垢长舒了一口气,对开这车的熬大炳说道:“大饼,我睡了。”
“行,头儿。”熬大炳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而厚实,听上去让人心生信赖。应无垢就这么直接睡在了他的怀里,刹那间就进入了完全失去意识的深度睡眠。熬大炳目不斜视的开着车,连通了通向应无垢的那辆车的信号。
“叶子,那里没事吧?”
“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们马上回去。”
“那小子还睡这么?”
“还睡着?叫他起来,腾地方。”
“不用,没发动,他睡了。”
“行,回去再说。一会儿见。”
无声的细车背对着朝阳,在荒芜的平原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